反正衣裳已經濕了,索性把身子也洗一下好了。
詹清然四處看了看,順手撇斷旁邊矮灌木裏一根枝條往水底插,沒插多深便觸到堅硬的底,應當是長年累月泉水衝刷出來的石塊,沒有什麼淤泥。拔出枝條比了比深度,也隻到腰身。
這下便可放心入水了。
上一世聽到寧王屬下跟他彙報,說在山下找到一具二十多歲的男屍,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詹清然便預感那人就是哥哥。
驟然失去親人,詹清然沒了主意,獨自一人下了山,沒了力氣再回城,就在山腳下的茅草亭子裏將就了一晚。那一晚,整座山都彌漫著一股焦糊煙熏之氣,就像罩在她頭頂的一團烏雲,揮散不去。她在忐忑、惶恐之中度過了人生之中最黑暗的夜。
這一次再重來,還是有些怕,怕已知的明天,也怕即便重來也不能改變明天的事。但不同於上一世的是,多了一份堅定與勇敢。
她清洗完身子,站起身來,月色當空,皎皎月光從小潭上方傾瀉而下,披灑在她身上,泛著瑩瑩光澤,像沐浴月華的山間精靈。
忽然,岸邊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似山間鬆子打落在鬆軟鬆針上的聲音。詹清然一頓,站在水中央回望林間團團黑影,確認無異樣才慢慢涉水上岸,撿起衣裳擦拭身上的水珠。穿好衣裳循著茅草亭子方向去。
纖細的身影隱匿在草木間不見了蹤影,潭邊不遠處一棵高大的楨楠樹上輕盈落下來一人,望著潭中央的位置,方才所見美景閃現,似有勾人心魄的能力,讓人不得不想。
他隨意扔掉手中的酒瓶子,另一手中的短笛在指尖轉了幾圈背在身後。朝著詹清然消失的地方走去。
夏夜蚊蟲出沒,詹清然身上沒有什麼可用的東西,亭子已經半廢棄,更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兩根柱子之間的橫木上正好一人寬,夠湊合一宿,她在亭子附近找了些幹草鋪在上麵,準備就這麼睡了。
滿天繁星,如同這地上的人們,人人都發揮著自己的作用,無論光芒有多小,總有人能看得見。
疲倦襲來,不一會她便沉入了夢鄉。
淩峰悄聲靠近,一隻腳踏進亭子,“嗶啵”一聲輕響,踩碎了什麼東西。睡著的人哼哼一聲,淩峰忙收回腳旋身藏在一根立柱後。
清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亭中人睡得倒沉,並無動靜。他立在柱子後麵觀察,從剛才一路跟著她下山就覺得很怪異。
明明乍逢變故,竟然很鎮定的獨自暗夜下山,且不說山中野獸橫行,就密林中的黑影幢幢,足以嚇破人膽,何況還是個小姑娘。而且,從她的神態及下山路線來看,她似乎奔著這處涼亭來,並不像偶然遇見。
方才另一路人馬已然找到七公主,王爺吩咐他四處巡查,看看是否還有可疑人,這般才發現了晃晃悠悠下山的她。
一路跟過來,發覺她與剛才獨自一人抱膝抹淚的樣子判若兩人。許是好奇心驅使,又或者是方才那幅月下美人出浴圖難以忘懷,反正現在已經跟過來了。
亭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淩峰攀上附近的枝頭,橫笛在前,舒緩韻律悠長的曲子婉轉流淌,似有安魂靜心之意。
城門外
綠樹濃蔭,寬闊的官道上早已清掃幹淨,兩列軍士颯颯挺立道路兩邊。城門高築,太子為顯示對寧王的尊重,站在城外的官道上迎接攜功而歸的寧王。兩柄五明扇投下一片陰影,為蟒袍貴人遮蔽炎炎烈日。
一身著蘭花暗紋雪段的男子接過隨從遞來的手帕,一抹臉上的汗,隨手扔了回去。朝旁側握劍而立的侍衛一招手,“去,再去看看人到哪了。”
“是。”侍衛拱手而去。
華蓋下的貴人舒朗一笑,“小侯爺莫急,四弟定是有事拌住了,否則不會誤了時辰。
封逸一嘖嘴,可不就是擔心出了什麼狀況麼,表兄剛立了奇功回來受賞,若是被朝中那幫雞蛋縫裏挑刺的禦史們知道他誤了進宮時辰,可不得又一番說頭。倒不是怕他們,隻是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