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熱帶雨林的灌木叢中,兩顆被一點點星光探到的藍寶石一般。
純黑的,卻泛著亮光,不是那種暗沉的黑色,而是另一種驕傲,甚至應該被稱為傲慢的黑色。它過來了。
它的目標應該是不遠處靜靜沉睡的那塊絨布手帕。當時我和它的距離不過隻是五米,但是我們的眼神對上的那一刻,我被那雙閃耀的藍色瞳眸征服了,一時間忘了神和自己。於是下一秒,我撿不回我的手帕了。
靈敏的四肢隻向前一撲,它用嘴銜起那塊絨布手帕,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像追趕風聲一般化作一個犯人,從我麵前消失在視野盡頭的紅花檵木叢中。我不知道這種明目張膽的索取他人的私人物品的行為算不算是搶劫,但是現場已經留下了證據——幾根油亮的黑色長毛。
“該死,搶我手帕幹什麼?又不是小魚幹!”我隻能歎息一聲自己多舛的命運,然後走進小區單元門的電梯裏。
其實我心裏並不惦記手帕,隻是想著那隻黑色長毛貓。並不是第一次見它,或許是流浪貓吧,在樓下的草坪或者碎石路上都經常看到一些像是貓糧一樣的小餅幹,還有什麼火腿腸之類的食物。從來沒有和它對視過而已,總是在我的視野中消失,就像每每換台都是廣告的電視頻道一樣。
“隻是沒有緣分而已,反正我也養不了貓,畢竟有個對貓過敏的室友。”我心想。
隻是我沒有想到,那條絨布手帕像是一張門票。
用來邂逅命運的門票。
第二天回家的路上,我又看見了它。它坐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個孩子忘記帶走的玩偶。很明顯它也看見了我,因為我的鞋踩過它旁邊的青石板路,這一瞬間在同一時空的平行線裏,隻有我們兩個。然而我卻不敢正視它湛藍的瞳眸,我害怕在那樣純粹美麗的顏色中沾上渾濁的我。
我匆匆走過,仿佛是我偷了它的絨布手帕一般。
第三天,我沒有看見它。
第四天,也是如此。
第五天,第六天……
當我已經想不起那隻黑色長毛貓時,它又坐在了小碎石道路邊上,而我隻有星期五取快遞時才會經過這條路。
它在等我,我隱約這樣想著。我停在了離它一米遠處的地方,夾竹桃的葉子伸長出來,我看不見它的全貌。是我們,或者時間,靜止了大約半分鍾,它動了動尾巴,又躲進了海桐簇裏。
我有些莫名的忐忑和期待了。
那天後,我在包裏隨身帶了一根火腿腸。
很榮幸,接下來的一周裏我再次見到了它。而且,它大張旗鼓地坐在小區的休息椅上。我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走到它的身邊,也坐下了。它沒有動,還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傲慢。我爭分奪秒打開背包,撕開火腿腸的包裝紙,掰下一塊放在手心裏,慢慢遞過去。
“要吃嗎?”
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抬起高傲的爪子,叼起食物轉身就跑。
它沒有看我一眼,它不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我有點沮喪。但是很快,它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它輕輕拿尾巴蹭了蹭我的褲腳。
我蹲下身來,正準備摸一摸它的頭,它就走了。如閃電一般,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之中。
這次,我等了許久,它還是沒再回來。
我釋懷了。
它想要的是自由。
所以沒能領它回家的遺憾,在它去而複返的那一刻就已經消散了。
它記住我了,甚至願意把我當作朋友。
但是它並不能因為朋友而舍棄自由。
自由無價。
我把剩下的火腿腸吃完,把包裝紙扔進垃圾箱。那個時候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好像扔錯了東西,因為我的手上空空如也了。
我沒有再帶火腿腸。
我找到了我的絨布手帕,在路邊長滿夾竹桃的碎石路上。
我知道我再也不會見到那隻黑色長毛貓了。
但是,一個自由的靈魂,是值得我們尊敬且維護的。
祝它永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