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喜歡夏天了。
斑駁流動的樹影,燈光暗淡的酒館,氤氳著熱氣的晚風;蟬鳴在午後聒噪冗長,老人坐在樹下的躺椅搖著大蒲扇,每個人慵懶又淩亂,像一卷被放慢了速度的老膠片,日落,黃昏,滿天星,美得不可方物。
夏天啊,可以藏在樹蔭後麵,悄悄地看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男孩;可以一口一個冰激淩,香草藍莓巧克力,每一種都是清清爽爽的味道;可以吹著熱浪般的風,在喜歡的人麵前穿各種好看的裙子和衣裳;可以趁著夕陽與晚風,在人潮喧囂中,悄悄對他說一聲“我喜歡你”。
夏天就是有無限可能。
在烈日驕陽的青春期,我結交了一個好朋友。她總是穿一件綠色碎花布衫,手裏拿著意林和愛格。說話很溫柔,但是並不讓人覺得小家子氣。她的課外書最多,尤其是小說。她總能藏在班主任搜查不到的地方。她不會拒絕別人找她借書的請求,但會非常鄭重地要求借書的人一定要把書保管好。這麼大方的藏書閣啊,使貧窮的青春期裏吝嗇的風也變得微甜。
我很喜歡她,當然一開始就是因為她的小說——青春期的小姑娘,誰能拒絕一本甜甜甜又虐虐虐的言情小說呢?但是後來我們稀裏糊塗成了朋友,會去看螢火蟲和被城市霓虹襯的微弱的星光,碰上目光後會靦腆地把額前碎發往耳後一撩,又嫣然綻開笑臉,我才發現,小說再好看,始終不及人的十分之一。
她是我的閨蜜。和她一起晚放學,看見長相溫柔的少女低頭撫摸白貓,一旁站著斜背書包拿著冰棒的少年。我穿著短袖,倚靠著窗台上的欄杆,喝著冰可樂與她閑談,互相調侃打鬧,這些都是夏天,和夏天衍生出來的輕柔而遙遠的瑣碎。
沒有電影情節裏的跌宕起伏——現實裏的所有感情幾乎都一樣,是靠時間堆積而來的。耐心的陪伴,靈魂契合的默契,愛好相似的愉悅,混著夏日的陽光和明亮,鑄就了越來越深的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電影裏九十分鍾就能發生一件驚心動魄生死攸關的大事從而讓兩個人的感情生死聯盟不離不棄,那隻能發生在電影。而現實中,我們最最濃烈的友情,也隻存活於那一個夏天。
有過苦惱,也有過遺憾。可是我應該責怪那個夏天嗎?責怪那瓶可樂,那聲蟬鳴,那片星空,還有,那個人嗎?
最後的決定,我要將夏天一並喜歡著。
你看,現在回想起來,全是滿心歡喜的甜。
比如說每年的5月20號,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人們總是熱衷於將一切他們自認為可以利用起來的日子用一切語言去合理解讀化,過520,其實就是給自己一個理由享受這既不同又相同的一天。商家為了促銷,情侶為了相愛,媒體為了流量,而我,為了懷念。
懷念真是一件美好又難過的事。特別是關於夏天。
懷念夏天裏穿著球衣的那個男孩子。他是我的同桌。還記得有一次初夏,他代表我們學校去市裏參加學生籃球比賽,一連去了一個多星期。在那一個多星期裏,夏天忽然就失去了它本該有的色彩。上課心不在焉,作業敷衍了事,吃飯馬馬虎虎。做什麼都想著他,魂不守舍。
連好友都看出了我的不對:“怎麼,就開始想他啦?”
一針見血。
後來他回來的那天,班級還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歡迎儀式。他從外麵走進來,我的眼裏就隻有他一個人。周圍的同學都圍了上去,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有問結果的,有恭喜的,還有他的一群好兄弟勾肩搭背拖拽著他打鬧著。
我就在人群後麵看著他,已經感到很幸福。他也隔著人群和我對視了一眼,朝我點點頭,又笑了笑。我們之間隔著很多人,充滿了很多聲音,可是奇怪的是,內心裏卻仿佛跨越了所有距離,整個世界好像就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我能從他對著我笑的那個表情看出他的炫耀和喜悅——正如平時我們處處都要爭個高低一樣,可是在那一刻,我真的為他感到無比的高興。
隻要一個對視,我就能幸福到一輩子都回味無窮。不能走到最後又如何?至少那個夏天,我過得很快樂。
最後一次見麵是畢業季,有人倒酒,我們不約而同地笑著拒絕,手裏都拿著罐裝可樂,一直握到溫熱,也沒有喝。那天發生的事情,我忘了,可能告別的話都沒有說。可我知道,這些記憶,它們可能不會主動觸及到我了,但一旦想起來,它們依然是我最甜美的回憶。
是充滿幸福感的那些夏天。
村上春樹曾經說:“我告訴你我喜歡你,並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隻是希望今後的你,在遭遇人生低穀的時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經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經是,以後也會是。”
其實感情也是這樣的。隻要擁有過純粹美好的感情,那麼哪怕在以後的日子裏,會經曆孤獨,會短暫性地找不到
知己好友。但是因為擁有過,所以可以以平常心看待——
都還會來的,而我隻需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