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事不多提,陸婉儀出嫁,萬青果然如約而來,這一日不是他的還陽日,是特地告了假出來,以他的身份,當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在陸府給陸婉儀送嫁,若在陸府露麵,保不準就會嚇死幾個膽小的,把喜事變成了喪事。而是決定趁夜色出了豐城,就在西山腳下等著。溫照本也想跟著去,被萬青攔了,道是從來隻有兄長送嫁,沒聽過嫂嫂送嫁。溫照一想也是,便也作罷,再說上次的事情,她和施家之間有些不愉快,施三少爺見了她,指不定勾起舊事,這大喜的日子裏,她也沒必要去招人不痛快。
於是萬青便獨自去了,就在官道邊等著,天亮之時,迎親隊必會從此經過,誰知這一等,倒是等出一樁事來。
“唉……”
萬青站在迎親隊必經的路邊,心思還留在閔縣裏幾樁沒辦好的公務上,正琢磨著回去以後要如何處置,驀然間,耳畔卻傳來幽幽一歎。
此處還有旁人?
他吃了一驚,左右望去,卻不見人影,然而哀歎之聲,卻時有傳來。莫不是撞鬼了?萬青搖了搖頭,哪個鬼敢在他這個城隍爺跟前作怪,便出聲喝問道:“誰在此處,出來!”他做這些日子的城隍,這官威已是入骨三、四分,一聲喝問,頗有森嚴氣度,果然就驚住了那發出唉歎聲的人,一旁的草叢,晃動了幾下。
萬青瞬時注意到,走到近前,才愕然發現,哪是什麼人,是一隻狐狸趴在那裏,渾身皮毛黝黑一片,在這隻有幾點星光的夜色下,若不是它自己動了,萬青就是再瞪大兩隻眼睛也難以看到它。血肉之身無法夜視,這一刻,萬青有了和溫照相同的感歎,若是陰魂之身在此,恐怕他早就發現這隻狐狸了。
“你這狐妖,為何歎氣?”
西山腳下的狐妖,當然就是小青狐的子孫,萬青與小青狐也算處得熟了,知道這些狐狸們並不害人,因此他雖有幾分戒備,卻也不十分防範,還伸手拍了拍黑狐狸的腦袋。
“我歎我的氣,與你何幹。”黑狐狸一歪腦袋,不樂意讓他拍,兩隻狐眼在夜色中發著綠光,又眥出牙齒,“別在這裏打擾本公子傷心,不然吃了你。”
萬青讓它給逗樂了,這狐妖瞧不出他身上的城隍之氣麼,當下便又道:“本官萬青,乃此地城隍,你有何傷心事,且管訴來,本官自會替你分憂。”
他這是在閔縣給人分憂慣了,一時間不由自己就把這狐妖當成治下冤魂了。
“萬青?這名字咋這麼耳熟……”黑狐狸瞅了瞅他,一拍腦袋:“對了,你就是讓小妹害死的那個書呆子啊……見鬼了,你怎麼還陽了?還做了城隍?嘖嘖,真是一身陰官氣息……不對,怎麼還有我爹和小妹的氣息……”
這黑狐狸當然就是狐十一,也不知它什麼時候又回了西山,在萬青的身上聞到了狐祖的氣息之後,黑狐狸就鬱悶了。
萬青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道:“狐祖與狐十七姑娘正在閔縣做客,本官身上有它的氣息,也屬正常。”
“你不在陰間,跑這兒做什麼?”狐十一警惕起來,心中卻越發鬱悶,心上的人兒嫁人了,它蹲守這兒,正在考慮是搶呢,還是不搶呢,結果就冒出一個身上有狐祖氣息的家夥來。上次的教訓它可沒忘記,就因為沒理會溫照身上的狐祖氣息,結果哥幾個被訓成了狐孫子,這眼下又來一個,難道它想幹一回搶男霸女的事,就這麼難嗎?
萬青不知道狐十一心裏的想法,但是狐十一的事情,溫照曾經對他提過,此時這隻黑狐狸雖然沒有表明身份,但看它一身黑毛,又稱狐祖為父,萬青又不傻,稍一琢磨也就猜出來了,再一想陸婉儀的花轎將要經過此處,他立時就加了幾分警惕。
“本官候在此處,為義妹陸氏送嫁,保她平平安安,花轎入施家門。”
他語氣不輕不重,警告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狐十一要是真敢打什麼壞主意,就得先過他這一關。
狐十一的耳朵耷拉下去,蔫了。它本來就猶豫不決,現在被萬青撞破,那點歪心思就更是沒了,倒不是它怕了萬青,而是怕萬青把事情告訴了狐祖,它就吃不了兜著走了,狐祖可是一向以不欺男霸女為榮的。
萬青一看它的表情,就鬆了一口氣,狐祖雖然不靠譜兒,但教出來的孩子,大體上,還是不錯的,當然,細節上就不用追究了。
“十一公子,大丈夫何患無妻,何必做此小兒女狀?天下女子,優秀者何止本官義妹一人。”他開解起狐十一來。
狐十一又歎了一口氣,眼神幽幽地看著他,道:“陸小姐本與你有婚約,送她出嫁,你便心甘情願麼?”它瞧著陸婉儀好,便覺得萬青也該與它一般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