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3)

秦讓在一旁搓手,“聖人,身上的衣裳好歹換一換吧,這樣不難受麼?”

她坐在矮榻上搖頭,目前哪裏有心思管這些,她惦記春渥,不知道她人在哪裏,官家又推說不知情,難道人就這麼消失了麼?她轉過頭問他,“中貴人,官家祭天地要多久?”

秦讓被她的稱呼叫傻了眼,“聖人怎麼叫臣中貴?您是禁中人,隻有外間才管內侍叫中貴……祭天地程序倒不複雜,就是祭前籌備繁瑣。官家已經齋戒過七日了,今天到祭壇祈願,估摸一個時辰就完了。之後再去廣聖宮祭奠祖宗,可能要耽擱一陣子。不過聖人別擔心,今日太後率眾娘子到景福殿放生池放生錦鯉去了,前朝還算安全,聖人在這裏,不會走漏消息的。”

她垂下頭,精神萎靡。如今像個過街老鼠,以前大搖大擺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再回宮裏來,被太後知道了必定要責罰。這些其實都是次要,她現在渾身長膽,逼得人山窮水盡的,什麼都不怕。她隻是往外探看,喃喃道:“派出去的人怎麼還不回來?到底打探到消息沒有!”

秦讓說:“聖人莫急,禦龍直在宮城南三門以外,從這裏過去有段路。我已經吩咐了,催他們腳程加快,應當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說著一笑,“今早宮門一開,瑤華宮禁軍便求見官家,說仙師走失了,把官家急得滿頭大汗。這回是連宣德門觀禮也顧不上了,匆匆便出宮去尋人。所幸找見了,否則汴梁城隻怕要給翻個底朝天了。聖人放寬心,如果苗內人真是禦龍直抓的,有官家在,出不了事的。”

他一口一個聖人,她聽來很覺諷刺,“我已經不是皇後了,別再叫我聖人了。”

秦讓卻很執拗,“別人不知道,臣是知道的。目下官家正忙於戰事,將聖人安置在瑤華宮,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廢了可以重立,對官家這樣的霸主來說沒什麼是辦不到的,聖人隻需按捺,好好保重自己就是了。其實官家也有難處,換了誰不傷心呢。聖人也請寬宏些,站在官家的立場上,就能明白他的心了。”

所以她之前不怨恨他,人在局中,再手眼通天,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何況她也能體諒,他是順勢而為,最後成就他一統天下的夢想罷了。一位帝王,感情終歸和尋常人不一樣。他可以愛,但是必須愛得克製,還要收放自如。到現在她還是覺得兩國聯姻不虛此行,唯一的遺憾是彼此不合適,他不能提供她渴望的愛情。

她不說話,因為說得再多也沒用。矛盾到了這種層麵,並不是勸說幾句就能煙消雲散的。

她起身到前殿,站在一片溫暖的陽光裏看著福寧殿的大門,唯見天街空曠,沒有半個人影。

秦讓掖著兩手跟在她身後,她的道袍泥濘落魄,可是無論如何不肯替換。她有她的固執,不想再穿上宮中的衣服,也許已經認命地做她的道姑了。他歎了口氣,“聖人一早沒吃東西吧,臣讓人準備去。”

她搖頭說不,“我不餓,你就在這裏,寸步不要離開。萬一再出什麼紕漏,好證明我的清白。”她是不想再蒙受不白之冤了,即使兩個人沒有緣分,也不要弄得那樣兩敗俱傷。

終於看見以個黃門壓著襆頭從遠處奔來,她走到殿外,疾聲問:“如何?禦龍直怎麼說?”

那個黃門叉手道:“回仙師的話,臣找禦龍直指揮使詢問情況,記指揮說昨夜禦龍直並未外派,帶走苗內人更是無從談起。”

穠華靜靜站著,腦中茫然。金姑子和佛哥在禁中這麼久,是不是禦龍直還是分得清的。這算什麼?難道不願把人交出來,索性矢口否認麼?

她頓時沒了指望,心裏有千百種的疑慮,誰來給她印證?她失魂落魄地在殿前廊簷下來回打轉,整個大鉞她隻認得他,如果這裏斷了線索,那春渥就凶多吉少了。

秦讓怕她憂慮忙上前安撫,“聖人別急,等官家回來,自會給聖人一個說法的。”

等他回來,誰知會不會同禦龍直口徑一致。現在每一刻都在煎熬,她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枯等,可是除了等,她還有別的辦法可想嗎?

終於他回來了,腳下走得匆忙,冕冠上天河帶被風吹得淩空飄揚起來,儼然是這蕭索冬日唯一的希望。她迎上去,“官家,為什麼禦龍直說沒有拿人?春渥到底在哪裏?”

他此刻火冒三丈,寒著臉道:“我在地壇便傳人來問了,昨夜二更時確有禦龍直拘人,可是我從未頒布過這道口諭。眼下已經命軍頭司徹查了,禦龍直所有禁衛一一盤問,若找不出那些人,隻有一個解釋,有人假冒禦龍直。”

她聽得一頭霧水,為什麼事情會這樣複雜?禦龍直是他的親軍,誰敢假冒?

她怔怔回了殿裏,重又在矮榻上坐下來,“官家可是打仗打亂了心神,把自己下的令都忘記了?”其實她根本就不相信他,也許都是他用來搪塞她的話。

“昨夜二更到現在,十個時辰了……”她抱住了膝頭哽咽,“我已經出宮了,已經去做女道士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隻要把春渥還給我,就算讓我離開汴梁也可以,為什麼要打她的主意……”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隻得蹲在她麵前安慰她,“皇後,我定會把苗內人找回來的。我知道她對你很重要,我絕不會動她一根汗毛,你要相信我。”

她呆滯看他一眼,“什麼時候能有答複?”

他說:“已經在查了,隻不過事情發生在夜間,我也是到早晨才知道消息。況且今日有大典,我疲於奔命,來不及周全。現在得空了,一定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他答應要查,暫時卻不能給她任何確切的答案,她心裏沒底,定眼看著殿中的青銅香爐發呆。然後他接了前方戰報,急招宰相往垂拱殿商議,吩咐她在殿裏等他,又匆匆去了。

朝中多事之秋,他忙。國與國之間的大仇大怨她想管也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身邊的人。金姑子和佛哥已經讓人去放了,她多少還有些安慰,就是春渥現在下落不明,她不知道怎麼解救她,將臉埋在臂彎裏,無聲飲泣起來。

半天時間在焦躁裏度過,她頭痛欲裂,錄景送了吃的來她也不想動,裹著道袍歪在那裏。起初有陽光時覺得還有希望,太陽轉過去了,照不到她身上,這深深的殿宇就顯得異常陰冷。

秦讓還在為她身上的道袍苦苦掙紮,“聖人把衣裳換了吧,臣喚宮人進來伺候。”

她照舊搖頭,“把乳娘找來我再換。”

“已經在各司各獄中查了,聖人可能不了解,大鉞的衙門多,每直都有自己拘押的地方。禦龍直那裏沒有消息,說不定是別的班直辦的。官家已經下令全力搜尋了,隻因為目前事忙,還請聖人體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