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3)

穠華自然不許她們這麼幹,“死了一個又一個,都保重自己吧!你們未必能要他的命,反倒會招來班直撲殺,太危險了。”她躺下來,把被子包在懷裏,喃喃說,“我很想回建安,那裏有我的家。既然兩國已經開戰了,我留在這裏也沒有價值。”

“那我們就回去。”金姑子說,“不要留在這裏任人魚肉了,公主還年輕,難道遵他的旨意,做一輩子道姑麼?”

幾乎很快打定了主意,她們都是綏國人,再留在敵國的土地上,對不起滿腔的熱血。去別處呢,烏戎的口音和她們不同,隻怕會被烏戎人當俘虜抓起來。還是回綏國,與故國共存亡,死也死得其所。

計劃要進行,得一步一步來。可能要靜待兩日,官家若不走,她們就無法脫身。穠華道:“你們回去歇息吧,不要想其他。暫且按捺,等這裏防守鬆懈了再圖出路。”

金姑子和佛哥頷首應了,從殿裏退了出去。迎麵遇上官家,他還在那裏,泥塑木雕一樣。她們勉強納了個福回身闔門,佛哥轉到一旁,掀起窗要拉動門栓上係著的繩索,被他一個眼風嚇退了。金姑子見勢忙搡她一下,佛哥無奈,隻得放下繩索,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他終於入了她的寢殿,瑤華宮沒有禁中錦繡成堆的氣象,這裏簡陋,甚至是寒酸。殿裏一桌一椅一立櫃,垂掛的簾幔都顯得暮氣沉沉。他怕她沒睡著,看見了他又要鬧,便在外間站了一會兒。對於自己這樣委曲求全的姿態,以前幾乎是無法想像的,可是到了這步,身不由己。如果愛情說得清,也許就不能稱之為愛情了。他開始細細品味,多少的辛酸,從那原本就不太豐沛的感情世界裏流淌出來,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然而想起和她的過往,點點滴滴湧上心頭,他好像已經忘記之前怎樣恨她了。她自戮,是為了保護自己,香珠的毒就算是她下的,他也不願意再追究了。他希望看見她依舊是快樂的,會同她撒嬌,會抬起兩臂說“官家抱抱”。

可是都成了記憶,他現在連接近她的勇氣都沒有。他覺得害怕,怕她就此同他陌路了,靜妃也好,悟真也好,都無法捆綁她的心。她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卻沒有,痛苦就注定要他一個人承受。

他站在那裏,感覺心在顫抖,試圖去壓製,忍不住又咳嗽起來。怕吵醒她,捂住嘴,在壁腳的玫瑰椅裏坐了下來。

從這裏可以看見她的臉,她是累極了,好像已經睡著了。他等了片刻走過去,輕手輕腳挨在她床沿,她臉上猶有淚痕,眉尖若蹙,睡得很不安穩。他隻能看著,連碰她一下都不敢。也許等她睡醒了吧,睡醒了再好好談一談。就算要吵,也讓她養足精神。

他摸摸自己的臉,有點自嘲的味道。他這輩子,從落地到現在,沒有被人這樣打過。以前太傅教書,字寫得不好,拿竹板抽手心無妨,但不能碰臉。臉是最皇族最金貴的地方,打一下,足可以誅人九族,但是發怒的女人沒有理智,怎麼同她講道理?她犯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丈夫,懼內,夫綱不振,隻要她能泄憤,打了就打了。現在想來心裏還有淡淡的委屈,若不是真的愛她,哪裏能容她這樣放肆。

她昏沉沉躬起身,臉上表情痛楚。被褥下麵靠近小腿的地方有動靜,應該是走了太多的路,開始脹痛了。

他不聲不響把手伸進去,摸到那細細的腿肚,耐著性子替她揉壓。她受用了些,神色不那麼焦躁了,微微偏過頭,偶爾兩聲抽泣,像受了欺負的孩子,夢裏盡是傷嗟和淒涼。

他歎了口氣,抬起頭,聽外間呼嘯的風聲,心裏還在盤算怎麼調動大軍,怎麼排兵布陣。戰爭開始,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這次事件的幕後元凶必是烏戎,可惜暫時不能奈何貴妃,不能因一時的意氣導致腹背受敵。烏戎雖不可怕,緊要關頭倒戈一擊,也夠大鉞耗費一番精力的。所以暫且掩蓋過去,把賬記下,留待天下大定後再慢慢清算。

疲勞過度,小腿那種痛是綿綿的,無止盡的。說劇烈,談不上劇烈,但足以叫人不耐煩。

不輕不重的揉捏的力道,除了乳娘沒有別人了。她忽然一個激靈醒過來,倉皇叫了聲娘,可是發現是他,立刻憤然踢了過去,“你為什麼在這裏?你給我滾!”

他捉住了她的腳腕子,“你聽我說,我們應該談談。”

“談什麼?”她把引枕砸向他,“我不想看到你,你現在就給我走!”

她拒絕和他對話,也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他央求她,不顧她的捶打掣住了她的兩臂,她尖叫起來,奮力掙脫後赤足躍下了床。她說:“你不走我走。”當真奔過去打開門,一股寒風席卷而來,吹得她幾乎打噎。外麵冰天雪地,冷得出奇,她要邁出去時,被他攔腰抱了回來。

“你究竟要我怎麼樣?”他幾乎失去耐心了,一整天的糾纏,令他疲憊不堪。他把她扔在床上,難以壓抑自己的怒氣,高聲道,“我說了很多次,苗內人不是我殺的,你隻遵從自己的感覺,為什麼從來不肯相信我?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以前說過的那些話都忘了麼?還是當作過眼雲煙,從來未進你的腦子裏?”

她撐著身子站起來,眼淚已經流光了,隻是凶狠盯住他,“我就是覺得自己瞎了眼才會愛你,你說乳娘不是你殺的,你向我證明,把元凶抓起來呀!你隻當我沒想過麼,不是你就是貴妃,你去拿她,將她淩遲處死,你能做到麼?”她看他緊抿了唇,突然覺得可笑至極。一手拽著床上紗帳,一手指向他,“你們沆瀣一氣,本來就是半斤對八兩,少在我麵前裝無辜!你想冊封貴妃,好讓烏戎助你攻打我的母國,你有這心思何不同我說,我成全你。你偏要作踐我的感情,也作踐你自己!乳娘從我入宮那天起就在勸我,她希望我與官家舉案齊眉,相攜白首。如今可好,被你親手打破了,你還來要求我什麼?”

他被她指責得氣哽,“我若打算封誰為後,用得著繞這麼大的圈子麼?我再三同你說過,我的皇後永遠隻有你一人,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承認大戰時期需要拉攏烏戎,廢後雖有我的目的,卻也是為了你好。若你還在後位上,不管朝中還是禁中,你會成為眾矢之的。你問問你自己,沒有我,你有沒有能力保護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