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怨懟看他,“如果我嫁人了呢?”
“你不會有機會嫁人的。”他怡然笑道,“誰敢娶你,我就殺了誰。”
她嘟起嘴嘀咕,“簡直和崇帝一樣。”
他說不一樣,“崇帝搶奪有夫之婦,我不是。我愛上一個人,許她白頭,絕對忠貞不二。你告訴我,同我在一起,你高興麼?”
她停下步子與他麵對麵站著,垂下眼睫,嘴角卻上揚,“雖然你幼稚無聊,但我還是很喜歡和你在一起。因為看見你,我時不時有種自己很聰明的感覺。”
他斜起眼腹誹,她一直仗著自己戀愛經驗豐富,從各方麵鄙視他。不過他雖然不服氣,也無可奈何。自己在女人堆裏確實不受歡迎,大多數逢迎他,不過是畏懼他的權勢罷了。
他自己開解自己,“沒關係,朕會定國安邦,有帝王之才,這就夠了。”
她沒說話,衝他笑了笑,他有點不高興,“你笑什麼?”
她不理他,“我笑一笑你都要管?”
她提裙過了嘉定門,他還在後麵不依不饒。突然發現已經到了選德殿外,便緘默下來,一本正經的樣子,外人麵前還是極有威儀的。
他送她到殿前,示意班直開門,自己負手立在廊下等她。她入殿內,郭太後聽見聲響便出來了,經過十幾日的心驚膽戰,有些動靜就惶惶的,看見她才鬆懈下來。
她迎上前,叫了聲孃孃。郭太後訕訕的,兩天沒有好好梳妝了,一縷發落下來,搭在臉頰旁。看見她反倒往後退了半步,“你如何來了?”
現在的局麵實在有些尷尬,她當初是令穠華刺殺殷重元的,結果他兩個生了情。先前推說孩子不是殷重元的,後來胭脂廊上那一幕,不用說也已經知道了,崔竹筳隻是個借口,恐怕還是擔心他們劫持她威脅殷重元。成王敗寇,國破了,落到敵人手上,是死是活全看天意。隻是她不明白,穠華還回建安來幹什麼。既然殷重元那麼愛惜她,她懷著身子,為什麼還要赴這個險?
“你恨孃孃吧?”她淒惻道,“今日來,是送孃孃最後一程麼?我知道自己拋夫棄女,對不起你和你爹爹,你恨我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五哥……他畢竟是你弟弟。他才十六歲,你好歹周全,保他性命。”
她淒惶的樣子很可憐,穠華扶她在榻上坐下,寬解道:“孃孃別說這種話,鉞軍還未攻入建安時,我就同官家求過情,請他留孃孃與五哥性命。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咱們是親生骨肉,弄得這樣,我心裏很不好受。我適才問官家怎麼處置,官家說要帶你們回汴梁。建安以後是都護府,命將軍鎮守,京都還在汴梁。我是要隨他回去的,孃孃和五哥也一同前往,有我在,總不會吃虧的。天家親情淡漠,如今不再有皇權爭鬥了,就做普通人,過尋常日子,可好?我有了身孕,也需要孃孃在身邊,將來臨盆,孃孃好看護我。”
郭太後有些意外,“以往種種,都不計較了麼?”
怎麼計較呢,要計較,恐怕隻有逼死他們了。她搖頭說:“本沒有太大的仇怨,隻是可惜了爹爹。不過人的命數是注定的,如果孃孃不進宮,我也不會去汴梁聯姻,也就不會遇見官家。我以前任性,胡作非為,沒想到誤打誤撞遇見了好姻緣。雖然綏國被滅我很心痛,可官家是我郎君,我出嫁從夫,一切要以他為先……孃孃別怪我,我是個自私的人,這時候隻知道成全自己。”
郭太後哀致望著她,長歎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生下你,也算是種了善因,到國破家亡的時候,還有你伸一把援手。若沒有你,我和五哥早就成了鉞人的刀下鬼了。”頓了頓問,“你為什麼會到建安來?懷著身子長途跋涉,才進皇城的時候孩子險些保不住,眼下還好麼?”
她說還好,“吃了兩劑藥,胎應該是坐住了。我來建安,實在是一言難盡。”於是從除夕被劫開始,一直講到胭脂廊上重遇官家。一邊說,一邊委屈拭淚,“現在想想真後怕,所幸孩子沒有大礙,否則叫我怎麼向他交代呢!”
郭太後聽得悵惘,“他待你一片真心,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隻可恨王太後,年輕時刁鑽,老了還是這副模樣。她一生不得人愛,見不得兒女好。她這樣針對你,必定是為泄私憤。”說著捧她的手,一臉為難的樣子,“我們的性命現在就如瓦上的輕霜,喪家之犬還計較什麼,說讓我們去哪裏便去哪裏。可是入汴梁,我心裏很忐忑,恐怕到最後難以容我們活命。”
她也聽出些頭緒來了,遲疑道:“孃孃和太後有宿怨麼?”
郭太後偏過頭咳嗽了一聲,“算是有一些吧。”看她怔怔盯著自己,隻得道,“我曾同你說過,你爹爹是個有才情的人,彼時生意做得很大,常往來綏國與鉞國之間。那時我們在汴梁有分號,為禁中供香,我與你爹爹有時也應召入禁庭,替後妃們調製熏香。你爹爹性情平和,同誰說話都沒有鋒棱,在禁庭頗有幾個仰慕者。王太後當時還是貴妃,憫帝獨愛皇後,貴妃深宮寂寞,又恰逢這樣一位男子,心思多少有些活動。她應當是很喜歡你爹爹的,幾次召見,你爹爹為她調香,她安坐在一旁,臉上那種笑容,是女人幸福的時候特有的笑容。我那時剛懷你,心裏慌得不知怎麼才好,便央求你爹爹放棄了汴梁的生意,同我回建安來,自此沒有再見過她。這麼多年了,她心裏大概一直沒放下,所以對我有積怨,恐怕不好相與。”
這淵源九轉十八彎,把人都弄暈了。穠華大感訝異,“爹爹與太後還有過一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