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讓心道:“你哪裏曉得,沒進殿就已經宰倆人了!”他咽了口唾沫,這個節骨眼兒本是不該上前的,但何皇後是他一手推舉上去的,這裏牽扯到他的利益。更要緊的是,宋皇後的巫蠱一案是自己連同何後、王甫聯手炮製的,要是真把她下了暴室,萬一勾出舊事,自己的腦袋也得搬家。事到如今不保也得保了!想至此,他深吸一口氣趨步進殿,來至皇帝麵前跪倒道:“萬歲息怒。”
劉宏一扭頭:“你來得正好!去把皇後給我傳來!”
“奴才……奴才懇請萬歲開恩。”
“你知道我要廢了她,是不是?”劉宏冷笑道,“嘿嘿嘿……開什麼恩?她為什麼不開恩?王美人何罪?還有,當初宋後巫蠱一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怕什麼來什麼,皇上心裏一切都明白,張讓心頭一陣狂跳。他還想再替皇後說些好話,但嘴卻被道理堵得嚴嚴實實的。
“你敢抗詔?”劉宏凝視著他,“快去!”
“奴才……奴才實在是……”張讓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劉宏不與他置氣,抬頭喝道:“趙忠!他不去你去!傳我的口諭,先廢何後為采女,下暴室拘禁起來!”這一驚之下,張讓已拿定主意,抱住劉宏的腿道:“皇上您不能這樣呀!”
“大膽!”劉宏一腳蹬開他的膀子,“這樣的賤人,留她幹什麼!”張讓摔了一個跟頭,緊爬兩步又緊緊摟住他的腿,繼續諫道:“皇上三思!皇家怎有屢廢國母的道理呀!”
此語一出,劉宏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是啊!宋後一族已經身死門滅了,如今又要廢殺何後,天底下哪有一個皇帝連續誅殺兩個皇後的,又是巫蠱魘震,又是毒害嬪妃,這一大堆的宮廷醜聞傳揚出去,皇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後代史官將如何下筆書寫自己呢?可要是不廢掉她,王美人難道白死了……劉宏有些為難,感覺腦袋都要炸開了,他掙脫張讓,後退兩步跌坐在胡床上。
張讓見他有所動容,卻又不敢隨便再說什麼,隻把頭磕得山響;最可憐的是趙忠,已然得了皇上廢後的命令,這會兒見此光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左腳和右腳都打起架來了。
“太後娘娘到……”隨著一聲呼喊,董太後麵沉似水踱了進來;身邊站定蹇碩,小心攙扶著她。原來蹇碩殺了那個皇後派來的小黃門,料知皇上回宮必是一場大亂,便不再追趕聖駕,忙往永樂宮搬請太後主持大局。
“母後!”劉宏煩悶間見母親姍姍而至,頓時間沒了剛才那等怒氣,仿佛一個剛剛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泣不成聲:“王美人她死了……”
董太後早從蹇碩口中得知事情原委,不過她沒提皇後的事,隻是從劉宏懷裏輕輕接過繈褓,拍著啼哭的嬰孩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太過難受,哪有大男人痛哭女子的道理?何況你是皇上,要節哀克製!這孩子養在別處你我母子都不放心,我看還是由哀家親自撫養他吧。”說著她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微微歎息了一聲。
“朕要廢了皇後,母後覺得如何?”
董太後一皺眉:其實她從心裏也不喜歡這個何後,隻因她自己本是藩妃出身,算不得正牌子的太後,也就壓不住何後。而且最令她老人家惱怒的是,何後產下大皇子劉辯後,竟然以祈福為名,將孩子寄養到道士史子渺家中,惹得文武百官背地裏叫大皇子為“史侯”。要是依著她老人家的意思,早就該把何後廢了……但是張讓的話她剛才在外麵也聽到了,畢竟皇後一廢再廢不是什麼好事。自她以藩妃身份入宮以來,宮廷的醜聞層出不窮,再鬧出這麼一件大事,皇家真是威嚴掃地了。現在這個苦命的小皇孫已經抱在了自己懷裏,她日後的生活有孫子陪伴也不再枯燥,別的什麼事也懶得操心了,因而歎息道:“唉……皇上啊,廢後的事情您自己拿主意,不論您怎麼處置,哀家都讚同。”
“這……”劉宏聽母親這樣說,躊躇不知所措了,“蹇碩,你怎麼看?”蹇碩嚇了一跳,這等事他哪敢隨便說話?連忙跪倒磕頭:“皇家之事,小的豈敢多嘴?奴才愚鈍,不知此事當如何置措。請萬歲龍意天裁!”劉宏見他推脫不管,越發犯了猶豫。平時的政務可以下詔征問群臣,可這種事情家醜不可外揚,怎麼好問外臣?他狠狠掐了一下眉頭,不禁搖頭歎息。
張讓聽董太後和蹇碩不願幹涉,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了一大半,趕緊趁熱打鐵說:“奴才以為皇後縱有千般不是,念在大皇子您也要再思再想呀!王美人已死,小皇子已然沒了娘,難道您還要大皇子也沒了娘嗎?這小孩子離娘的滋味……”他說到這兒戛然而止,隻連連磕頭道,“請陛下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