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維:“嗯,那就,讓他以身相許唄。”阿維摳著嘴角,廢話。
我:“打你的以身相許!什麼好消息啊,你說說看先。”
澎澎:“不幹!我要你請我們大家吃晚飯,我要吃磷蝦的。”
我:“你自己去南極捉吧。”
澎澎:“好啦,動不動就不高興的傻貓先生,你自己看,這是什麼?”
澎澎遞過了一個信封。專業期刊的來信,裏麵是一張論文被接收的證明,有蓋章的。
澎澎:“看著你們每天鬱悶,我想,還不如想想辦法呢,”澎澎得意洋洋地誇耀自己的豐功偉績,“所以我沒事就給人家編輯部打電話啊,那天正好打通了,我問人家,人家說論文基本上決定接收,但是要在年底才發表。我說,這件事關係到生死存亡,能不能給開個接收證明啊,人家善良,結果——”
小維姐姐:“傻貓呀,你真的該請客哦。”
阿維:“走吧,我們吃磷蝦去。有誌青年,好好幹,這個,細雨更兼梧桐,前途無限光明。
我被那張接收證明上的紅色公章,刺得睜不開眼睛。
所以,我不敢正視澎澎的笑臉。
萬惡的考研結束時,阿維請客吃飯,以示慶賀。
我:“其實,我真的覺得欠了你不少。”
看著因為考研瘦掉三圈的阿維,我知道我確實心懷愧疚。
我:“當時做課題,分明是你拉著我做的,可是最後等於你把成果給我了。鬧得我保送,你要來考,還不知道究竟考得怎麼樣。”
澎澎:“傻貓,閉上你的烏鴉嘴!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哼!”
阿維:“哈哈,這事兒啊,真的沒什麼。”阿維喜笑顏開,溝回泛濫,“反正都這樣了,這次考得,感覺挺好的,多半咱們以後還得一塊跑野外呢,哈哈!”
我:“澎澎,阿維現在也塵埃落定了,你打算怎麼辦啊?”不忍心看阿維被蹂躪,我側過身,和澎澎說話。
澎澎:“他不是剛考完麼?還不知道考得怎麼樣,怎麼能叫塵埃落定啊!”
我:“現在,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他能做的都做了。”
“你不要轉換話題,告訴我,你打算要怎麼辦?”
澎澎:“我想……”女孩猶豫了片刻,低下頭,決定坦白從寬,“我實習的那家廣告公司,我覺得還不錯,他們也說畢業以後可以讓我去。”
我:“那不是很好嗎?”
我:“問題是,他們說,剛去的一兩年,可能會被外派的。當然,運氣好的話,也有機會被派到國外短期學習什麼的,但是,我還是不想離開北京……”
原來這才是女孩猶豫的原因。
澎澎:“你聽我說,有機會的話,你還是應該盡量把握的。道理你都明白,是吧?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離開一年半載的,你覺得值得的話,我是全力支持你出去看一看的。又不是抓你去明教波斯總壇當教主一去不回了,是吧?”
我的獨白:
拿走畢業證書的那天天氣很好,燦爛的陽光毫不吝惜地灑下來,讓我覺得全身發燙。
我和阿維一起,拿出了四年來複印的所有筆記,那是我們用舍不得吃排骨省下來的錢去複印的。我們把手中的東西奮力拋向天空,兩秒鍾後若幹印滿了字跡的紙張就四散飛揚。
它們飄向不同的方向,它們降落到不同的地方,它們曾經靠得那麼近,而今卻被一陣風吹得從此不再相見。這就是它們的命運吧,在事過境遷的電影劇情裏,曾經的人物不會再重複上演同一幕場景。
我的莫名其妙辛酸傷感快樂甜蜜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騎著單車從一所中學門前經過,剛好裏麵湧出了大批的學生。他們像搬家的螞蟻一樣衝出了學校的鐵門,勇往直前,義無返顧。於是我才想起,也許這天是高考的最後一天。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把自己映襯得格外鮮活和充滿朝氣;他們的臉上掛著對於未來的向往,以及一些不易察覺的壞壞的笑容;他們談笑著,說著我已經聽不大懂的新新語言;他們帶著我們也曾經有過的夢想,向著未知的前途昂首闊步。
我想,他們當中的相當一部分,終於也會進入那種叫做“大學”的機構,開始把那些夢想打碎。他們也會因為考試而焦頭爛額神經萎縮四肢麻痹眼圈深陷瞳孔放大,他們也會彈琴而歌妄想用音樂來留住輕易失落的純真年代,他們也會擺弄文字記錄下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而最終把這些記錄塵封於角落不再提起,他們也會遇到傾心的姑娘和她走在一起或者終於分散,他們也會重新認識自己、認識大學生活、認識這個複雜多變的社會、認識這個難以預測的年代、認識到前麵渺渺茫茫的漫長旅程。
我聽見他們的爽朗笑聲,覺得自己已經衰老了,然而我卻還沒有習慣於成長,還沒能學會曾經想要學到的東西,還沒有得到曾經想要得到的一切;我看著我的影子,自己的手中,所能把握住的,隻有歲月流逝的痕跡。
我拿著四年時光換來的畢業證書,遊弋於大街小巷。
我走過寬闊喧鬧的馬路,我走過人頭攢動的廣場,我走過擁擠熱鬧的商城,我走過聲色犬馬的影院,我走過安祥寧靜的樓群,我走過落葉滿階的小逕,我走過每一個曾經和澎澎一起走過的角落,卻找不回身邊溫暖的感覺。
停在護城河岸,我發現對麵的岸邊,有一群被我們稱作“企鵝”的。
看著她們淡淡的清純的微笑,卻無論如何想不起那種笑容究竟像我熟悉的什麼人。我的記憶在哪裏呢?我那些快樂的傷心的記憶在哪裏呢?曾經以為刻骨銘心可以牢記一輩子的記憶,你們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呢?難道,那些記憶也隨著她們漂向對岸而隨風消逝了麼?
我找不到答案,即使我拿著大學的畢業證書,也找不到答案。
這是一幅普普通通沒有絲毫特別的風景:
遙遠的對岸,那些被稱為“企鵝”的漂亮姑娘的身影已經不再清晰;而河岸的這一端,那個叫做葭的孩子,低下頭去看河裏自己的倒影,卻發現河水被一顆水珠揚起了微波,裏麵的影象,就這樣輕易地被撕碎了,再也無法拚湊起來——
就這麼輕易地碎掉了,一如我們回首遙望才會發現曾是那麼絢爛多彩然而卻是一去不返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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