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典型羌塘日,早晨無風,一絲不掛的藍天。中午起風,棉花糖般的雲朵西邊天際生成。下午風勢逐漸增大,飄浮的雲朵占據四分之一天空,它們自西向東掠過,一會晴一會陰,陰晴瞬間溫差達到5-10℃之多。在羌塘,一朵雲擁有足夠的影響力。傍晚八點左右風勢逐漸減小,然後隨日落西山消隱無蹤,這時百鳥歸巢,我也安營紮寨。在典型羌塘日裏,這個規律準確率高達80%。但今年,這種典型的羌塘日並不多,二〇一二年征兆?
除了天氣順延,重沙地也延伸進了今天,苦不堪言。
中午時分,GPS手持機專用太陽能板出現問題,查修是二極管壞了,好在備了零件。由於單獨采用了一塊輕薄的太陽能板給GPS供電,使得GPS高耗電成為曆史,七十多天裏隻因故障換過一次電池,節省了需攜帶的大量幹電池。同時備了一塊功率5.4瓦的太陽能板,給7.4伏的相機、DV及其它數碼設備供電,路上沒缺過電隻缺水。
羌塘的太陽光資源,是世界上任何區域都沒法比擬的,日照時間長,高海拔因素又使得能量更易穿透自由大氣。如果不以穿越為目的,而是生活或短期固定模式的考察活動,太陽光幾乎可以滿足一切生活能源所需。最初旅行計劃中,就曾考慮利用太陽光作為燃料,用於日常的燒水做飯,類似微型太陽能灶和烤箱,使此次旅行徹底實現碳零排放。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汽油作為生活燃料,畢竟我得抓緊每一分鍾往前,可不是來度假燒烤的。即便如此,這點汽油也隻夠汽車跑上幾十公裏。用自力方式穿越荒原一定不是最巧妙的,但一定是最環保的。
至今,這片地球上獨有的超級無人荒原裏,沒有一個固定科考站,情何以堪。不論從交通還是生活角度而言,建立一些野生動物、氣候變化、天文觀測之類的小型科考站,其實難度並不大。
下午七點在大風中狼狽地抵達普爾錯,甚是感慨,又是比原計劃慢得太多。遠望普爾錯非常詭異,湖麵呈現暗綠和淺灰陰陽兩色,並無波瀾,而是玉石般冰冷質地。背景是暗色天空和低垂雨雲,在天際與湖麵交接的彼岸是一道平緩的潔白雪山。近湖,詭異越發,湖岸裂開,如拉鏈般犬牙交錯。岸邊堅冰一層層卷揚上翹,冰體夾雜黃漬,高約一米不等,頂部尖利,如同一把把嘯天鏽劍,又更似黃斑獠牙欲把岸邊生靈吞入湖腹。跨過“獠牙”便是深翠色的平坦冰麵,一條冰封延伸至彼岸方向,裂縫兩邊的冰層微微隆起,撕心裂肺的觸感。踏上冰麵往深處走了一段,很厚實,並無破裂的忐忑,然而在這樣的天色下,冷風中,行走在怪異冰湖的深處,總有種無所依靠的空洞感。
湖東麵是一座深入湖心的半島,我與之犄角之勢紮營。湖的斜對麵有許多野犛牛,及兩頭閃爍不定的棕熊。用望遠鏡察看,貌似有一條清溪滋潤著豐茂水草。原本打算趁天色完全黑透前趕往那處紮營,卻又沒有多少精力構建與野生動物和睦相處的一夜。
踏過匍匐上岸的鋸齒冰塊,砸開一處淺冰取水。水寒無敵,堿味甚濃,隻取了冰塊回去融水。第一次煮麥片,第一次帶麥片旅行,隻因在阿裏裝包時發現還有一點空間。如同,什麼東西,擠一擠,總是有溝的。麥片的味道很不好,還是堿水味太重?反正兩斤麥片倒掉一半,其實還是負重陰影,能輕點就輕點吧。入眠前,拉開帳門瞥了一眼普爾錯,一道金光射在彼岸山巒,亦真亦幻,荒原中唯有一座金山。極大的衝動,想走出帳篷認真留下這幅景致,還是太冷,蜷縮在帳篷裏匆匆按了兩下快門了事。
帶了兩個快門,一個遙控自戀用,一個線控拍星軌,卻一次都未用過。之前有過教訓,那些詩情畫意的瞬間並不好留,就連苟延殘喘端穩相機的機會都不多。但這次旅行前,我還是滿懷憧憬,臆想著一部完美的紀錄片留給子孫看,一堆精美照片還原最真實的荒原和我的旅行。艱苦的旅行逐漸消磨了初始激情,按下快門就是勝利才是真實境遇。不要什麼都想拍,點到為止,錯失美景也不要抱憾,留存心底的風景才是永恒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