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呀?怎麼不跟藝術家似的留個尾巴?玩兒酷?"我覺得張東的胡子太淩亂,顯然沒好好收拾過。
"路上懶得刮。"張東把我們讓進來。
"武夷山怎麼樣?沒碰上和尚、老道?"徐光把酒蹲在桌上。
"碰社會老道他媽了。"張東把酒掂在掌心看。"法國的?什麼酒?"
"好酒!弄點菜。"
張東神秘地望望窗外肆意的飛雪,忽然很有些自得地笑起來。窗外本是樓頂的一部分,後來在鐵架子上加個石棉瓦的蓋,儼然是座簡易大陽台。從樓下鑽上來不少幹枯的爬山虎的枝子,爛葉昏黃,於風雪中搖曳,寂寥落破,偶爾一片葉子隨風而起,在天上飄著,許久不落。
張東把一個小方桌搬到簡易陽台上,"凍豬肉哪?"我們跟在後麵大聲叫。出來後才發現陽台靠屋的牆上掛滿了鬼臉、根雕之類的飾物,造型隱約象個大盾牌。窗下的地麵居然還鋪了塊地毯。張東把小方桌放在地毯上。"夏天我就在這兒一個人喝酒。"他又讓徐光從屋裏找來三個棉墊,自己跑回廚房,端來個盛滿水的鐵鍋。我和徐光呆呆站著,不知他要幹什麼。張東又麻利地從屋裏牆角大堆小堆的破爛裏翻出個銅炭盆,弄了袋木炭丟在方桌上。
"你要幹嘛?"徐光終於忍不住地問。
"點上火,然後把鐵鍋坐上。"張東說完又進廚房了。
徐光找來報紙把炭盆點著,寒氣襲人的陽台立刻有了絲暖意。"這麼涮羊肉也太費勁,土!"我守在炭盆坐到棉墊上,炭火烤著,居然挺舒服。
"他邪招兒多。"徐光也坐下,拿張報紙輕輕地扇火。
幾米外的地方就是鋪了層白雪的樓頂,再遠處有無數的建築於迷蒙中逐漸遠去。我臨危樓而遠眺,天地間蒼茫無際,銀白無邊。碎雪敲麵,溫柔而淒冷的感覺讓人有種淡淡的惆悵。世間一色,隻有樓下那拇指大小的行人是暗色調的,隻有人們走過的路是灰黃而肮髒的。我在南方見過人們用炭盆取暖,南方陰冷,卻很少下雪,守著炭盆燙酒觀雪可能真是古人的感受。
張東又端著幾個大盤子出來。
"白菜、蘿卜、木耳,"他跟店小二似的念叨,"這盤蓮子是我從南方帶回來的,今兒咱們嚐嚐。"
"全素!"我說。
"白水煮,就放點鹽。"張東點點頭,"原汁原味的東西才好吃。"說著他便把盤子裏的東西統統倒進鍋裏。
雪不大,但起了風。偶爾幾片雪花刮到鍋裏,沸水翻滾依舊,雪花卻"刷"的就不見了。遠處巨大而層層疊疊的建築朦朧、冰冷,如童話中巫師的堡壘。我們三個小口抿著酒,誰也懶得張口。炭火忽明忽暗,偶爾還發出幾下"啪啪"聲。我們的臉也被炭火映得一半紅一半灰,眼前被自己嘴裏呼出的白氣罩著。鍋裏沸水的熱氣被涼風吹散。不知誰忽然歎了口氣,緊接著我們受了傳染似的又同時歎了口氣,口中的哈氣與水汽混於一處。幾顆水珠終於從頂棚落下來,掉到鍋裏,旋即又揮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