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二的腿已經瘸好幾年了,想當初洋二可是附近的一霸,誰見麵誰都得哈著的主兒。那時他在農貿市場賣菜,菜市場的行情得看洋二的臉色,而且說一不二。終於有一天晚上他收攤兒回家時,在排子房的胡同裏被三十多人圍住了,洋二連掏家夥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人家按在地上了。他現在仍清楚地記得那漫天飛舞的棍子,粉碎機一樣鑿在身上的情景,"咚咚咚"的根本分不出響兒來。其實洋二當時根本不知道疼,但那徹骨的恐怖第一次擊垮了他,自此他再沒跟人動過手,在街上沒人招惹完全是仰仗以前的名聲。有時洋二也動過東山再起的念頭,但一看自己的瘸腿,那僅有的勇氣立刻煙消雲散了。這條腿真不爭氣,每到陰天下雨就跟丟在茅房裏似的,連站起來都費勁。好在他有個在美國的妹妹,衛寧這丫頭真有出息!現在連綠卡都拿到了。"我妹妹是美國人,就衝這張綠卡連東子都不敢瞧不起自己。"想到此洋二心裏總算好受了些。
想著想著,洋二竟有些困意了,什麼鳥啊,美國人、以及東子的麵孔都漸漸飄了起來。他正想睡一會兒,卻發現豆子胖胖的圓臉出現在門口,洋二的火不打一處來,他揮手道:"怎麼又來啦?走,東子不在。"
豆子嘻嘻笑了幾聲,他把本來就側偏的腦袋探了進來,像找跳蚤似的一寸一寸地審視著修車鋪,卻自始至終也沒看洋二一眼。
洋二跳到豆子身旁,連推了幾下居然沒推動,這一來他更惱怒了。是啊!豆子傻吃悶睡,起碼得有二百斤,身上肉又厚又瓷實。洋二想不通,一個白癡吃得如此茁壯,而自己三十年隻長了一米五幾不說,如今還成了人見人笑的瘸子。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嘿,嘿,跟你說了沒有?東子不在,趕緊走。"
豆子從容地又觀察了一會兒,最終確定東子確實不在,臉上立刻湧現出失望的表情。"肯德雞,好吃,肯德雞,好吃……"他背起手,喃喃自語著走了。
洋二不明白豆子為何這樣嘮叨,似乎每次來他嘴裏都是這幾句。洋二也懶得揣摩豆子的心事,他隻是奇怪得很,如今東街的人誰都把東子掛在嘴邊,連豆子都不例外,難道他也知道東子有錢?
豆子是一個半白癡,也就是弱智,從小洋二就認識他。小時候他們幾個常常以欺負豆子為樂,可豆子偏偏是個心地廣闊的人,他從來不記仇,也從來沒給弟兄幾個找過麻煩,當然豆子和他們的關係也一直是等距離的。可自從東子發財後,豆子就突然對東子親近起來,而且一見東子就說肯德雞好吃。這幾年東子不怎麼來東街了,豆子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東子偶爾到洋二這兒來,於是三天兩頭地來修車鋪巡視一翻,弄得洋二不明就裏也哭笑不得。
洋二常想這年頭真是怪了,人一有錢連傻子都知道巴結,可豆子怎麼知道東子有錢呢?估計是他爹媽老在家裏念叨,豆子耳聞目染便知曉了。本來豆子的老爸是小學老師,當年在排子房可牛逼了,這幾年豆子他媽下崗了,學校的效益又不好,沒準兒在家天天念叨著,為什麼自己不生個東子這樣的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