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進的。"老媽說。
"人家送來的您也不能要,咱這地方一天能賣幾盒好煙?"方路粗粗數了數,二十六條!"這得多少錢,能賣三個月啦!"
"沒要錢!"老媽臉上竟充滿得意的笑容。
方路"嗯"了一聲,他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便宜事。於是邊查看貨色邊問道:"誰會這麼燒包?有病啊?"
"許處長放在咱家代買的,說好了賣完再給錢。"老媽隨便拿出一條來,交給方路檢查。"你看看,全是真煙,人家給處長送禮能送假的嗎?"
方路深情地看了老媽一眼,老媽算是磨練出來了,都學會用別人的錢生利了。"這還差不多。"
"你媽不傻。"老媽使勁拍了拍貨架子,豪情萬丈地說:"我計算過,如果用咱們自己的錢進這些貨最少得花兩千五百四十四,賣出去值也得三千一百多呢,咱便宜點兒賣,用許處長的錢擠兌大眼兒。"
方路站在老媽身後,充滿感情對著幾十條煙鞠躬致敬,這些方方正正的紙包不僅能變成錢,而且是一支支射向大眼兒鴿子窩的利箭,箭箭穿心!
"老許哪兒來的好心眼兒,他吃什麼藥了?"方路還是有點不放心,居然會有人出錢給小賣部壓貨底兒?居然還是那個招人討厭的老許!
"嗨!別提多逗了。"老媽嘻嘻嘻地笑起來。"中午老許就跟做賊似的來啦,提著個大包,說是老部下求他辦事送的,自己又不抽煙,讓咱家代賣。還說你們是東街的老字號,大眼兒的鴿子窩和你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我老許是國家幹部,不能跟他打交道。"
方路無可奈何地搖頭,青山易改,本性難移。明明是在抖落家底兒,還得硬稱門麵,幹部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其實想來也不奇怪,社會變革總會淘汰一部分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八旗子弟不也是當年的幹部嗎?
此時方路看見半拉人和洋二勾肩搭背地從馬路對麵的修車鋪走過來。可能因為都是殘疾人士的緣故,最近半拉人與洋二過從甚密,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洋二為打官司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半拉人沒少給他出主意。有天晚上他們喝倆多了,一塊兒在街上撒了陣兒酒瘋,硬攔了輛出租車說要去國務院告狀。司機本來就被這兩個怪胎嚇得夠戧,一聽說去國務院差點兒當場尿了褲子,最後他衝到小賣部打110報警,半拉人和洋二才神鬼不知地跑了。"八爺和狼騷兒的算盤是打錯了,包工頭都混到我們老板的粥棚裏去了。"蛐蛐兒的幸災樂禍最說明問題了。
"兄弟!兄弟!"半拉人歪歪扭扭地走過來,看樣子又沒少喝。"請你好幾回就是請不動,架子大是不是?"他在小鋪門口突然停下來打了個飽嗝,後背上的鼓包還頂了洋二下巴一下。
方路趕緊把凳子搬到涼棚裏,半推半拽地把他按在凳子上:"您先坐會兒,這兒通風。"
半拉人他們喝酒的時候的確叫過方路好幾回,可他總覺得自己是多少受過教育的人,與這兩個歪瓜裂棗混在一處,實在是有失教化。這時洋二也擠了進來,他手扶下巴偷偷向方路搖頭,示意半拉人已經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