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掉電腦的時候,我忽然想起答應過我媽要在明天回家。

林熙的飛機是下午四點左右抵達天河機場,而我回家的最後一趟火車則是在五點經停武昌車站。

我的家鄉在一個距離武漢近三百公裏叫做荊門的城市,不是關雲長的荊州,而是荊門,湖北唯一一個沒有高鐵動車的地級市。

甚至在到達荊門之後,我還要坐上一個多小時的大巴和出租車才能回到生我養我的那座石橋驛小鎮裏。

我曾經聽人說過,讀書不是為了逃離家鄉的貧困,而是讓家鄉擺脫貧困。

大概這樣說的人是因為沒有貧困的家鄉,又或者是我這樣的人,光是活下去都已經耗費了許多力氣,哪裏還敢升起所謂改變家鄉的雄心?

每次回家必須要經曆近六個小時的奔波早就讓我耗盡了所有熱情。

我懷念家鄉卻不願意回到家鄉。

而事實上,我的家鄉也並不是表麵意義上的貧困,貧困隻是我們這些被汙了心靈的俗人賦予他們的定義,拋開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子孫後代帶給他們的車房焦慮,他們的生活甚至都沒有太多的煩惱。

就像我那有個會爭氣的姑娘的姨夫,每天的生活不過是一頓早酒,然後轉入牌場裏,在麻將桌上耗到下午再喝到醉醺醺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從來不需要存款不需要車和房,甚至也不需要事業這樣累贅的東西來證明自己。

他用自己不可複製的生活向我證明了生活原本沒有什麼意義,強加的東西不過是這個世界賦予給我們的庸人自擾,隻是可惜,我終究看得明白,做不到。

十幾年寒窗苦讀賦予我的不僅是一張大學畢業證,還有教育過程中因為某些人性的偏離而帶來的桎梏。

...

在一陣的胡思亂想之後,我拿出手機跟林熙打了一個電話。

我決定找林熙借車。

陳舟那輛嶄新的CC並不在我的考慮之內,我並不是一個願意跟別人添麻煩的人,尤其涉及到與老婆一樣不能外借的車,但是林熙並不是別人,所以我能心安理得。

電話很快接通了,我才意識到這個點好像有些晚。

“怎麼了?想打電話來跟我說晚安?”

林熙說話的語氣很精神,所以關於她已經早睡的擔心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明天接了你之後我要回老家一趟。”

“嗯,要帶我回家見媽媽?”

林熙笑著問道,隨後哼唱出兩句輕快的情歌。

“那你有時間和我一起嗎?讓我家鄉的父老鄉親們看看我騙回來了一個多麼漂亮的武漢姑娘。”

我笑著回應道,心中卻有許多愧疚,畢業三年了,我竟然從來都不敢去想婚姻的問題。

乃至於從來沒有提起過帶我的姑娘回家的事情。

“今年吧,我和你一起回荊門過年。”

林熙認真地說道。

“嗯..”

實在太過激動導致我竟然一時大腦空白,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麼來表達我的興奮,於是電話裏隻能聽到我一連串囫圇的傻笑和結結巴巴不知所雲的半截話。

電話那頭的林熙卻並沒有不耐煩,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發出兩聲清脆的輕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