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涯闕閣。
中心舞台上。
馬林怒視季豐,一字一句道:“何為音律?我願稱其為引人向善。起承轉合,每一個階段都是操控聽眾情緒的過程。音律,玩的是人心。音律,演繹的是人的情緒。你激昂,不是你本身就激昂,而是用低沉的鋪墊,引領你渴求激昂!你勃發,並非你本身勃發,而是悲傷促使你想達成勃發,宣泄情緒!”
此時的馬林聲音回蕩在四周。
沒人敢呼吸粗重。
“而音律就是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厭惡。即便是世上最強的音律王者,也不敢說自己的樂曲能讓所有人都喜歡。那麼那些不喜歡他的難道都是錯的?難道都是不懂欣賞的?”
“難道音律是集中在少數人手中的特權?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以權威之名去荼毒他人?你說你認為的音律是正統,你憑什麼說它是?是上天給予的肯定?還是你自己給予的肯定?”
“你說別人的音律狗屁不是,難登大雅之堂,這是誰下的評判?是所有人?還是單單你自己的認為?那你又憑什麼能定義他人呢?音律是你發明的?是你創造的?還是你爹發現的?你媽改良的?都不是吧。”
“那麼請問,為什麼你的音律就是正統,而我的音律就是難登大雅?”
噔噔噔!
馬林的一連串問題,直接把聽明白的季豐說退了數步。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卻沒能你出個所以然來。
“我的音律很簡單,不貶低他人,也不得意忘形,不強加與外在,也不限製其生長。要對音律抱有一顆初心,沒人是絕對的,也沒人是天生的神仙君王。”
“隻要能引人向善,抒發人的情懷,那它便是音律,便是好的樂曲!我就問你、也問在座的各位,你們第一次聽到能讓自己肅然起敬的樂曲是什麼?還記得它麼?它土麼?它俗麼?它一文不值麼?它狗屁不是麼?它,難,登,大,雅,之,堂,麼?!”
噗~!
當馬林最後一句話說出後,季豐直接嘔出半兩多的血。
他雙腿一軟,再次癱倒在地。
即便身邊的鳳黎死命拉拽,也止不住他的下沉之勢。
恍惚間。
季豐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段經曆。
那個時候他很小。
小到頭頂上還紮著兩個衝天髻。
那是個陽光溫暖的下午。
他老家的集市上看著一群曲藝人雜耍。
鑼是破鑼,鼓是悶鼓。
雖然戲子的唱腔著實不敢恭維,但唱到高亢時,依舊讓第一次聽到樂曲的季豐感到震撼。
而震撼之餘,他又驚喜無比。
他很享受這種聽曲的狀態,一種隻有娘親用辛苦賺來的錢給他買糖吃的喜悅油然而生。
這種喜悅既廉價又無價。
因為至此之後,甚至一直到他功成名就之後,他也沒能再次體會到這種喜悅。
那時的他已被萬人敬仰,哪怕隨便點評一番,也會被人奉為金科玉律。
但就是這樣的他,卻沒了準則。
他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能對什麼感興趣,因為他看什麼聽什麼都覺得是不完美的,唯有自己想的,自己願意聽到的,才是正確的,才是符合他心意的。
於是他便自己創作樂曲彈給自己聽。
久而久之,沒人能懂他,沒人能被他欣賞。
他成了一朵孤芳,隻能自己欣賞自己。
現在想來。
當時那敲鑼的人,好像連音律都不懂。
而那個打鼓的人,甚至還是個聾子。
最後那唱戲的人,似乎隻會咿咿呀呀,但卻依舊讓幼小的他聽得樂此不疲。
然而這份快樂,從此消失不見了。
再也沒有回來找過他。
“能引人向善、抒發情懷的便是音律,便是好樂曲?”
“能引人向善、抒發情懷的便是音律,便是好樂曲~!”
突然!
身處自己內心世界的季豐猛地站起身。
他嘴裏不斷地重複馬林的這句話,一直到他無神的眼珠產生光澤後,才停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