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鈞手裏那道金光悄然隱去,結界被白玉京的長老撤下,楚延威嚴道:“上杖刑。”
塗斯將拐杖拄到地上,咬了咬牙,道:“慢著!”
拐杖敲在地麵上,發出篤篤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她的視野裏一片猩紅,隻能模糊地看出兩團灰蒙蒙的人影,分辨不出哪個是哪個。不過離得近了,那股濃重的血氣刺得她鼻尖一皺,靠嗅覺找到了周栩知,立定在他的身側。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塗斯身上,塗斯鬆手,拐杖滾了幾滾,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停住。
她不知道該朝誰跪,膝蓋著地的時候歪打正著對準楚延,道:“白玉京昔日弟子塗斯,願代周栩知受刑。”
方才因靈氣紊亂造成的異象已經散去,碧空如洗,長光澄明,然而天和地,哪個都酣然睡著,沒有睜開眼睛。
周栩知一掀下擺,跟著跪在她身邊,道:“白玉京弟子周栩知,願一人受刑。”
塗斯想得很好,她這條命虧周栩知才從鬼門關拉回來,就算死在這裏,當作還給周栩知的也成。沒想到周栩知不要,塗斯硬道:“他聽我的。”
“你已除去白玉京弟子的身份,”楚延在席上看著她,“替他受刑,自然沒什麼道理。”
他的語氣如此淡漠,就好像那天她要離開白玉京,他說:“你現在說這些話,將來會後悔的。”
現世報不該來的時候,來得又那麼快。
“但念在周栩知傷勢重,允他隻承五杖,”楚延網開一麵,“白玉京不對外人施懲戒,你在攬月台上磕九十九次頭,以示代為受刑吧。”
周栩知正要說話,聽命的雜役弟子已經拖上了刑杖。那刑杖重得很,雜役弟子的一掌勉強握住,用足力將它高高掄起——
塗斯磕下了第一個頭。
周栩知背上洇出新的血跡,覆蓋了原有的,將白玉京的弟子服染得很透。
塗斯磕下了第二個頭。
楚延逼她承認,她一定會為離開白玉京而後悔,殺了她這隻雞給底下那群猴看,不聽話就是這個下場。周樸園,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周樸園,怪不得親生兒子魯大海要鬧革命,周萍要和小媽綠了他。
塗斯磕下第三個頭、第四個頭、第五個頭。
額頭磕破了皮,一片紅腫,配上她臉上兩道幹涸的血淚,顯得很可笑。她小醜一般賣力地伏身起身,每一下都磕得很用力。比起惱恨葉鈞、惱恨楚延,她最惱恨她自己,惱恨她自己為什麼沒有靈根。
如果她有靈根,這個時候就該提著劍,拚了命也要和這群人同歸於盡。可是她沒有靈根,她偏偏是個廢人。
周栩知受了第二杖,猝地吐出一口鮮血,但下巴仍微微抬起,繃直了身體,一如既往傲得很。
雜役弟子再度掄起刑杖,不料半空中飛來一道劍光,生生將刑杖攔腰折斷,下半段在弟子手裏,上半段已經被甩到了門主楚延的麵前。
“徵山路遠,”裴述之足尖點地,塗斯聽出他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感慨他裝得一手好逼,“我來得有些遲。”
楚延被半段刑杖逼得微微退後,客氣地道:“裴公子造訪白玉京,來得有些突然。”
話裏夾槍帶棍,諷他是不速之客,裴述之笑了笑,說:“我不造訪白玉京,我隻是來帶走兩個人。”
“裴公子說帶走就帶走,”葉鈞這廝替楚延講他不好講的話,邪魅一笑,道,“把白玉京當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