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把你自己藏起來(2 / 3)

“嘿嘿。”姥爺笑得極度驚悚,“我看,你們不是來認屍的吧?”

一聽這話,東方墨的心髒如同插進一把刀子,不疼,但很惶恐。紅黴素給他使了個眼色,繞到他身後,用力朝門裏一推,東方墨整個身子就陷進了門裏。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不但熏得他腦子生疼,而且還辣眼睛。

這是一間屋子,可屋中的氣溫比外麵不知陰冷了多少倍,冷得陰森森的讓人發虛。東方墨像無頭蒼蠅在裏麵繞了兩圈,屋中間擺著一排床,他沒數,也沒那份心情,反正有很多,很長的一排,擺放得不整齊,有些裏出外進、參差不齊。

沒有堅持兩秒鍾,東方墨就朝門口拚了命地跑過去,不料門緊緊地關上了,他嚇得喊不出聲音來,也失去了教授的儒雅,抬起腳就要踹門。不料,身後竟有一隻手搭在他肩膀,這一下差點要了東方墨的命,好在,身後及時傳來了姥爺的聲音:

“你想找的那個女人在前麵,跟我來!”那陰惻惻的聲音就像陰曹地府的判官。

東方墨貼著門轉過身,姥爺處變不驚地望向他,福爾馬林氣味中混合了一股酒氣,姥爺在這種地方工作,平時肯定是個酒鬼。東方墨咬著牙點點頭,他慶幸自己比想象中的堅強,兩條腿還可以暫時支撐身體。

跟在姥爺身後走,東方墨這才發現手推床並不多,之所以看起來多是因為屋子縱深的兩麵牆上各立著一麵大鏡子,一排床映射進鏡子裏,所以顯得無窮無盡的多。

起先經過的三張床是空的,床上搭著白床單,雖說是白床單,但表麵沒有一塊能看出本來的顏色。第四張床的被單下鼓鼓囊囊的,從中露出了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東方墨連忙錯開眼珠。接著是第五張床,上麵躺著的是個瘦小的身體,看起來很可能是個孩子。突然,東方墨重重地撞在了一副骨架上,那是姥爺的身體,因為他停住了腳步。

“就是她,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女人。”姥爺轉過身,靜靜地盯著東方墨的眼睛,歎口氣說,“你真要看看她嗎?你……你最好先深呼吸,做好心理準備,其實,即便你看了,也不一定就能認出她……你確定你要看嗎?”

東方墨完全沒了主張,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也忘得一幹二淨,他麵無表情地站著一動不動,姥爺還以為他足夠堅強,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準備好了嗎?”姥爺抬了抬眼眉,側著身子擠進兩張床的縫隙中,他慢慢俯下身,舉起一雙手,當手指觸及白布的時候,他的眼皮都顫動起來,但僅僅是一下,接著,他一下子就把蓋在女屍頭上的布全部撩了開來……

東方墨醒來時,後背靠著大煙囪坐在地上。

沒錯,他昏死了過去,在停屍間裏昏死了過去,他得感謝姥爺和紅黴素,東方墨的身體是被他倆奮力從停屍房裏抬出來的。

紅黴素點燃一根煙,塞進東方墨嘴裏,東方墨被嗆得直咳嗽,紅黴素又把煙從他嘴裏拔出來,問:“姐夫,你還好嗎?膽子不至於這麼小吧!記得你當初畫的那些關於地獄生死輪回的水墨畫,不是也很恐怖嗎?怎麼自己一實際接觸,就嚇成了這樣。姐夫,你先說句話好不好?”

紅黴素的聲音猶如從身後的煙囪裏傳過來,顯得恍惚,忽遠忽近,東方墨眨眨眼睛,回想起剛才的經過:白布下麵遮蓋的那具屍體,甚至連男女都分辨不出來,沒人有勇氣去形容那具屍體,隻能略過不提,總之,東方墨看見之後的下一秒,兩眼一翻,咣當一聲就摔倒在了水泥地上。最後殘存的一點意識,他似乎還聽到了一連串的金屬的撞擊聲,那是倒下的身體,撞歪了停屍床造成的。

東方墨的一雙眼珠子失去了光澤,張大嘴短促地喘著氣。紅黴素把他強行拉起來,低聲對他說:“事情辦妥了嗎?”東方墨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搖搖頭,“沒有!我……”

“那怎麼辦?你不能半途而廢啊,姐夫!”

“我……”

“唉!”姥爺語重心長地歎口氣,“你們不要再演戲了,那具女屍根本就不是你們的親屬,即便是,她也是被你們害死的!”

“啊?!”紅黴素與東方墨麵麵相覷。紅黴素驚呼一聲:“我說姥爺,這話可不能亂講啊!”

“千萬別招惹女人,這世界上有些女人柔弱可欺,可在那一邊,是完全想象不到的可怕和強大,尤其是冤死的女人,那就……唉,都是一個‘色’字惹的麻煩。你們要是真想徹底地擺脫她,就跟我說實話,沒準我還能幫到你們……”

“我……”東方墨的心理防線差不多完全摧毀,如果有人願意去傾聽,他把隱藏在內心的恐怖秘密說出來,也是一種解脫。

“姐夫,你少安毋躁。”紅黴素倒是頗為警惕,本意想試探著問上一句,卻適得其反越描越黑,“姥爺,我不太懂您什麼意思,可您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姥爺背著手仰天一笑,說:“剛才你們進門的時候,還記得我的那句問話嗎?”

“什麼問話?”紅黴素看向東方墨,顯然記不得了。

“哼!”姥爺又是冷哼一聲,“敢做敢當才是男子漢,說實話,你們兩個進來時,我根本沒聽見……”

“那……您是跟誰……跟誰說話?”東方墨斷斷續續地問。

東方墨記起來了,剛進門時,姥爺問的話是“你找誰?”而非“你們找誰?”,還有姥爺之後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向自己的身後。

“看你們也不像歹人,好了,你們先跟我進屋吧。”姥爺佝僂著腰朝前走,東方墨可沒膽量再進停屍房,戳在原地一動不動。姥爺轉過身,皺皺眉,又說:“不是去停屍房,是去我住的房間,來啊,趕緊的!”

姥爺的房間很窄小,裏麵點著煤球爐子,上麵溫著一壺開水,蒸汽從壺嘴裏冒出來,使得整間屋子濕潤而溫暖。屋裏沒有凳子和椅子,隻有一張硬板床,或許姥爺家從未來過客人,所以也沒預備多餘的家具。

三個人一排坐在床上,紅黴素又給姥爺點上一根煙。東方墨隻是低著頭,把雙手插進雙腿間。屋裏屋外都靜得出奇,聽不見一聲鳥鳴。三人沉默很久,東方墨那原本冰冷的身體才逐漸緩過來,就像從陰間回到了陽世。

“姥爺,這老院子就您一個人住?”紅黴素最先打破沉悶,“您一個人夠孤單的,這裏那麼多屍體,您膽子也著實了得!”說著,豎起大拇指在胸前晃了晃。

“其實,沒你們想象的那麼可怕。”姥爺吐出一口煙,“死人也是人,起碼不會在背地裏算計你,死人比活人更可靠,雖然看起來難看一些、惡心一些。肉總會變質、腐爛,路邊的死魚、死雞也都會分解、生蛆,為什麼見了它們不害怕,而害怕人的屍體?”

“嗬嗬。”紅黴素幹笑兩聲,“姥爺您真……真幽默,那怎麼能一樣呢?”

“好了,不廢話了,如果你們還想後半生安生地活下去,”姥爺幹癟的臉孔板起來,“你們就告訴我,剛才跟在你們身後進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