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東方墨沉睡的十多個小時之中,發生了太多事情,不僅改變了東方墨之後的生活,也把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暴露了出來。
時光退回到昨天那個雨夜,紅黴素剛剛把東方墨送回家,他就立刻跑下樓鑽進車裏。紅色二手車迅速開動,駛向了一條前途未卜的毀滅之路。
車子的目的地還是木莊。
離火葬場很遠的地方,紅黴素就熄了火,把車停在一棵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大樹底下。他穿上在路邊買的一次性雨衣,小跑著走進前麵那片野草瘋長的荒地裏。
由於擔心被人發現,車子停得遠,他走到東方墨放置箱子的地方用了將近四十分鍾。當他遠遠地看見皮箱時,才鬆了一口氣。他急不可待地朝箱子走過去,因此忽略了周遭的情況。距離箱子兩米遠的時候,他覺得有道黑影從箱子上麵飛過去。
紅黴素吃了一驚,但求財心切,他也沒有多想,提起箱子就朝回走。突然,就在不遠處,他又看見了那道黑影,這回看清了,那不是人,隻是一條黑毛野狗。野狗齜著牙,眼睛綠瑩瑩的。紅黴素並不害怕,他最喜歡吃狗肉。他低頭撿起一塊石頭就朝它丟過去,居然砸中了,野狗發出一陣吠叫聲,在黑暗的曠野裏,傳出了老遠。
狗跑掉了,紅黴素朝火葬場那排平房看了看,他發現有間屋子亮著燈,這下令他吃驚不小,他此次來,原本打算瞞著任何人,萬一驚動了姥爺,那他的整個計劃就成為泡影了。
紅黴素加快腳步,但他心裏清楚,即便自己跑得再快,到達車上也得半個鍾頭。但他又無計可施,越著急,腳步越亂,一連摔了好幾個跟頭。
被利欲熏心的人,往往能夠爆發出很大的力量,紅黴素這幾天四處跑,也沒好好休息,雖然疲憊,但他還是提著裝滿人民幣的箱子上了車。
車子發動起來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算落到實地上。等他呼吸均勻了,便憋不住笑出聲來。
紅黴素心想:什麼叫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什麼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紅黴素就是漁翁,就是黃雀,他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根煙,煙被雨水打濕了,叼在嘴上點了半天也沒著,紅黴素罵了一聲,把煙卷揉搓成一團順著車窗扔出去。他又想,這下子自己終於有錢了,以後不用再抽這種廉價香煙,他要抽雪茄,有檔次,有身份,和電影裏的那些有錢人一個樣。
車子經過一片凹凸不平的濕地,車體搖晃著發出碎響,他拍了拍方向盤,這車也得換了,這輛破車害得他在朋友麵前顏麵盡失,明天一早,就去買輛新車。
不行,他轉念又一想,不能這麼快就動用這筆錢,不能讓周圍的人看出破綻。對,先藏起來,或者找個人充當幌子開個畫廊,畫廊有的賺錢有的賠錢,但紅黴素深知自己肯定賠不了,他在這個圈子裏混跡多年,知道誰的畫有升值空間。
香車美女的生活終於在向他招手,美好的未來也即將變成了現實……
紅黴素越想越高興,越想越興奮,他覺得今夜將是他生命中“無與倫比”的轉折點!
最後這一句,紅黴素確實猜對了。
木莊邊上就是這座城市的外環線,車輛行人雖說不多,但車子行速很猛,一輛輛車就像子彈頭一樣從一端衝到另一端,拐進木莊的路口就正對著這條馬路。正在外環線上全速行駛的車輛,並不知道這裏還存在著一個路口,加之深夜行車,很容易精神疲勞,這樣一來,這地方就成了一個交通事故頻出的地段。
這一晚也不例外,紅黴素遠遠地就看見路口站著幾個人。他把車緩行著,想從被堵塞的路口上悄悄駛過,但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麵的車子,因為前麵那輛越野車看起來相當熟悉。
越野車的車頭衝著木莊,顯然也是要去那裏。越野車是被橫向駛來的卡車撞碎的,僅看車子的損壞程度,越野車的司機非死即傷。
紅黴素緩慢前行,眼睛卻盯著那輛事故車輛。
車玻璃都碎了,他看不見裏麵的司機。兩個穿製服的人正在撬動車門,鴨蛋粗的鐵扳手插進扭曲的門縫裏,幾個人合力才砰的一聲撬開來。所有人都沒防備,車門開啟的一瞬間,就從車廂裏麵摔出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來,那是一個男人,短平頭,穿黑色休閑服。
男人落地的一瞬間,他的臉正對著紅黴素,雖然臉上都是血,但紅黴素還是認出了他是誰!
雖說紅黴素在心裏已經猜出那司機是誰,但一見到鮮血,他還是大吃一驚,手腳也變得淩亂了,腳下莫名地朝油門一踩,車子嗖地朝前飛出了幾米遠,站在車前麵的交通協管員大叫一聲閃開身子,才躲過一劫。
“你幹什麼?!”一個協管員把紅色二手車拍得山響,指著紅黴素一通臭罵。瞬間,幾束手電光便聚焦在紅黴素臉上,那張臉平時就慘不忍睹,更何況此刻驚嚇過度,加之汗水和泥土,還有額頭上那塊朱紅色的胎記,這副尊容,不得不令人心生懷疑。
“你下來,快點,對!就說你了!”
一個人強行拉開車門,紅黴素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被一雙大手拉了出來。
“你們想幹什麼?我……我怎麼啦?”紅黴素奮力狡辯著,驚慌的語氣更加令人懷疑。
“你身上怎麼這麼多泥水?你開車從哪來,到哪去?”手電光照得紅黴素根本就睜不開眼睛。
“我……”紅黴素慌了神,把嘴張得大大的卻不知說什麼是好,而他的眼神,卻下意識地朝車子的後備箱上瞟。協管員雖說不是公安,但也不缺乏經驗,一看就知道麵前這個神頭鬼臉的人肯定有問題。
一個人給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另一個人便朝後備箱走去。
紅黴素幾乎想尖叫,他心理素質不好,一個箭步就擋在後備箱前麵,慌張地說:“什麼都沒有,這裏麵什麼都沒有,真的,隻有一個破箱子,不用……不用查看了……”
“你躲開!”
紅黴素豆芽菜般的身體被推了一個踉蹌。協管員把箱蓋打開一看,裏麵確實有個皮箱,但皮箱過大,誰看了都覺得內有蹊蹺。當把箱子打開的一瞬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箱底居然堆滿了潮濕的人民幣。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趕到。
受傷的司機被送進醫院,紅黴素和皮箱被拖上警車。
紅黴素的命運確實從這一刻改變了。
公安局,紅黴素咬緊牙關就說那箱子是他替自己的朋友取的,別的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皮箱的一角被動物的爪牙撕扯過,並且其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刑警隊長通過魯米諾熒光檢驗,很容易就發現箱子曾經沾染了血跡,但被人擦拭幹淨了。
魯米諾又名發光氨。刑偵學中的魯米諾反應,簡單點講就是在凶案現場隻要有血液濺出或有血液沾到任何物體上,不管事後經過何種方式清除,哪怕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隻要把魯米諾試劑噴灑上去,在暗環境下觀察,原先沾有血跡的地方就會因發生熒光反應而發出呈藍紫色的熒光。
血液是人的,有可能涉及人命,刑警們便格外重視起來。工作人員連夜排查,發現未擦拭幹淨的幹涸血跡,和最近一段時間失蹤並死亡的一名男子血型相符。
紅黴素沒見過這種陣勢,刑警一番拍桌子瞪眼之後,他就慌忙地道出了實情。
原來,整個事件的始末,僅僅是一個小小的陰謀的演化,並逐步無法挽回地擴大開去。
整個事情的初始源於腸道酒吧,現在,讓時光逆轉,回歸到那一夜——
東方墨應邀來赴約,其實那不是個簡單的約會,而是有些險惡用心的鴻門宴。
朋友中的一個男人串通了紅黴素,準備在腸道酒吧陷害東方墨。如何把一個有著很高知名度的教授名聲搞臭,最快捷的方法不外乎施展美人計。
僅僅半年的時間,東方墨這樣一個毫無根基、毫無後台的年輕藝術家迅速崛起,身邊肯定不乏嫉妒之人,那個男人就是其中的一個。
那男人也是學院的老師,因其技藝拙劣,人品不端,一直受到正統教學和主流文化教育的排擠。但是,這樣一個人,卻在學生之中人緣甚好,隻因其畫風怪誕,易於模仿,學生們不需多費精力就可把自己的作品提升到所謂“藝術”的高度,這就是這種人之所以能留在學院而不被開除的原因。
這一次提升副教授的名額隻有一個,學生選票呼聲最高的就是這個男人,這人也頗有心計,不但給領導送了紅包,還請全班同學撮了幾頓飯。他比東方墨年齡要大,自恃資曆也高,他心想,這次自己終於圓了教授夢。可最終的結果卻是提升了東方墨,這令東方墨自己也頗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