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愈深,風愈涼。
地上的婢女匍匐著,瑟瑟發抖。沒有指令她連頭都不敢抬。
中午,她剛接到要來雁園伺候紫夫人時心中詫異——這種近身伺候主子的活兒都是東宮“老人”才有資格,就好比款冬。她五年前太子建府才進的府,論資排輩也輪不到她,更何況已經有款冬一人了……
在前往雁園前,她抽空去打探了一下,據說款冬因為怠慢了紫夫人而被罰去了誡園,跟著一起受罰的還有後廚幾個夥計,據說他們這輩子恐怕沒有機會走出誡園了……
想到誡園她不禁顫抖得更厲害——她可不想去誡園,那據說是生不如死之地。也因為怕自己如款冬一般,所以她對紫夫人那是畢恭畢敬、咄嗟便辦。她怎麼知道會變成現下這般形勢……
站在穆連紫偽裝睡覺地床榻前,盤獲垂眸沉思著。不經意,枕頭下露出的一個小尖角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掀開枕頭,看到一個淡紫色的小布袋靜靜地躺在那兒。
他拿起布袋。
布袋整個呈淡紫色——是那種平常的紫色清洗過多次後微微泛白的那種紫,看樣子它跟著自己的主人時間不短。
布袋的右下角用絳紫色的棉線歪歪扭扭地繡著一個“紫”字,盤獲看到這個“紫”字腦中穆連紫的模樣——這個“紫”字必是她親自繡的無疑——他想到這兒,莞爾而笑。
這定然是她的貼身之物,估計是在布置床榻時掉落的。它在,她也不會走遠。
盤獲用手掂量了一下——有點兒重量,再用手摸了摸,裏麵似乎裝著一本不大的本子,以及一個小巧而形似匕首之物……
這小刀……是她與之交談的那把?
盤獲沒有打開布袋,反手揣進了懷裏。
他轉身說:“無妨,她還在府中。”
“各人都散去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紫兒散步累了自會回來。”盤獲輕描淡寫地說,接著就出了雁園。
顧荏交代碧衣在雁園等著穆連紫,勿對這一切多言。
他跟上了盤獲。
掌燈人也被遣走了。主仆二人一前一後漫步於夜色之中。
一陣風吹過,拂過發絲,微微掀起衣角,它拂過附近的小樹發出輕輕的沙沙聲,打破了沉寂。顧荏也借此時機開了口。
“殿下,您才沐浴完,頭發都還未幹,還帶著傷,夜深露重,身體恐怕吃不消。”
盤獲輕笑一聲,不禁感歎道:“荏之,你與孤同歲,但孤卻時常覺著你身體裏住著一個愛操心的老婦人。”
顧荏心中翻翻白眼——殿下您能讓人省心一些屬下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像滄桑之人。你說,這是誰之過?
見顧荏沒有搭腔,盤獲自然明白他在心中如何想,笑意更大。
“孤是在想啊,孤這個愛妾進府目的究竟為何?一個芳華女子,不顧自由、不顧名聲、不顧後半生,進入太子府,隻為那三千兩?為錢財,討好孤不是就有了?再說,‘他們’讓她進府是要近身伺候孤,以窺探孤的‘把柄’呀……”
盤獲停下,抬頭看向天空。
今夜的月很亮,卻似蒙著一層薄紗般有些朦朧,看不清輪廓。
“孤給她機會,她卻逃離,難道府中有比孤更令她在意的人或……物?”
“殿下,您是在悲歎紫夫人不被您的男色所惑嗎?”顧荏涼涼道。
“荏之,你戳痛到孤的心了。”盤獲的話雖然說得煞有其事,但神情與語氣都有些不以為意。
“殿下,用控心術魅惑人確實是最有效、最能讓人死心塌地為人所用之法,但任何做法都是雙刃劍,屬下不得不鬥膽再次諫言。雖然紫夫人無疑是當下最好的人選去反向利用,可她不清不楚的身世恐怕是最大的隱患。”
“無妨,現在尚且還在掌握中。如若無法掌控……”盤獲收回看明月的視線,眼裏閃過一抹厲色。
“唉,可惜,難得有人讓孤有食欲……”說這句話時,盤獲幾乎是含在嘴中喃喃自語,後麵更多的話隨風隱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