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佑三十四年。
青園裏頭添了座新墳。
許欽言一身素衫,站在墳前。
“郎君,這天兒黑壓壓的,怕是一會兒便要有雨來,回吧?”緋煙立在許欽言身後,手裏絞著帕子,輕聲問。
應她的隻是一片靜默
半晌,許欽言上前一步,冰涼的指尖觸上碑麵,碑麵也冷,他閉了閉眼,將眸中微不可察卻又實實在在的淚壓了回去。再睜眼,又是那個不苟言笑且不近人情的許相,許大人。
放下手,“回吧。”
緋煙微微鬆下繃緊的肩頸,應是。
郎君自來體弱,這秋刀可半點不饒人的,望蘿煙那小丫頭上心些,備好薑湯,燒上炭,讓屋內暖些。
如今可再沒有人能那般哄著郎君喝那苦湯子了。
承佑三十五年。
許家祠堂新進了隻牌位,與青園那隻墳的碑上刻著的是同一人的名字。
顧珩,字子歸。
許欽言仍舊一身素衫,較之那人走前愈發清減。他跪坐在蒲團上,身前的銅盆中,火舌將紙錢撩成灰燼,那灰星星點點落在許欽言膝上,還有邊上的一個小楠木箱。
許欽言停了停放紙錢的手,撫了撫那箱子,又放遠了些。
這是顧珩讓人從中州送回來的,還特特囑咐,要許欽言一切事了之後再打開,一並回京的還有顧珩的骨灰。
這段時日,叛黨和王一派該殺的,頭皆落了地,罪不至死的,該入獄的入獄,該流放的流放。於大承,新皇繼位,休養生息,於許欽言,滅門之仇得報,一切塵埃落定。
半月前,許欽言這才打開了箱子,裏頭東西不多,卻每一樣都如千斤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一塊玉牌。
一封密函。
還有一封信。
玉牌是水頭極好的料子,上頭雕了一叢修竹。這東西許欽言熟的很,是許家的傳家玉,他降生那年丟的,父母曾找了許多年。
隻是知道的人極少,顧珩是從哪裏知曉?又是從哪裏找到的?
許欽言不知,像他不知這樁事一般,也不懂顧珩。
再看密涵,記的是一樁中州舊事。
承佑十三年,南邊的景國,野心勃勃攻入大承,妄想以蛇吞象,一時勢如破竹。但景國多牧少農,國力不強,難以久戰,攻至臨州,終被朝廷鎮壓。臨州於中州之前,為中州擋了一劫,可終是一場征戰,流民四散,多數湧入中州。
半年後,在奪嫡之爭中落敗的三皇子封王離京,封號為和,封地就是臨州。
恰時,京城許家嫡長子許奉明奉詔外派,便攜妻赴任中州州守。此時,許夫人已是懷六甲。
二者一路同行,剛至中州,便遇一夥流民賊寇衝散了隊伍,眾人亂作一團。和王伍中一名側妃恰好與許夫人同向而逃,亦是六甲之身,被一農家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