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吳道南的心思還不消停啊。”朱翊鈞歎息了一聲,眼裏射出一道精光。
“他哪裏是為了媞兒的婚事,他思謀的是內閣的位置。”他的眼裏閃過一股怒色。
“南方的稅率和北方的稅率不同,甚至比北方高出三倍、四倍。那些東林黨人成天在朝堂上嚷嚷,說南北政策不公,而吳道南就是這些東林黨人的首領。是的,南北稅率是有很大差別,那麼,太子你說說,這倒是公,還是不公呀?”他忽然回過頭來,麵向太子問道。
“兒臣也聽說,那些南方派在嚷嚷稅率的問題,已經嚷嚷好幾年了,單純從數量公平的道理上講,的確不公。”太子朱常洛斟酌了一會兒,說:“父親說這是公平的,這其中肯定有父親的道理。”
“你耍了一個花招。”萬曆皇帝朱翊均望了望太子說,“不過這回答也算過得去。”
“那太孫,你說說。”朱翊鈞臉色溫和了些,望著坐在床沿上的孫兒朱由校說。
“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朱由校說,“單純數量上的公平倒反而可能隱藏著很大的不公。”
朱由校繼續侃侃而談,“單單每年從海路輸入到南方的白銀就是北方經濟總量的幾倍,再說南方的瓷器、絲綢、茶葉等手工業品產量多麼迅猛,而北方的甘陝豫晉魯完全成了南方手工業品的傾銷地,這種生產能力上的巨大差距,補償還來不及呢。哪能追求什麼公平?”
李選侍不明白明明談的是徽媞的婚事兒,怎麼眨眼間卻說到了南北方的經濟了?這不是風馬牛不相及嗎?
“孫兒說的好。東林黨人是單純的學問人嗎?”朱翊均泯了泯嘴唇說,“不是,他們不是。他們身後站著的恰恰是南方的那些世家豪門,打著公道的名義為某些私人謀取私利,就是這些人的真正目的。”
朱翊均拍了拍孫女的腦袋,回頭對太子說,“這下你明白我迫退他的原因了吧。”
李選侍看到太子不說話了,就使勁兒瞬了瞬眼睛。
太子全當沒看見,他依然在品味著父親的話。
李選侍看到太子終究不濟事,就抬頭對公公說:“爹爹,我問的是徽媞的婚事該怎麼給人家答複,你看?”
萬曆皇帝朱翊均頭靠著抱枕,像是睡著了,並不回答。
李選侍看看不是個事兒,就走上前來,站在太子身邊,在太子的胳膊上推了推。
“父親已經回答了。”太子說。
“回答了?那父親的意思是什麼?”李選侍睜著一雙大眼睛,不明白這三個人打著什麼啞迷。
“這門婚事不行。”太子有些不耐煩的說。
這個時候司禮秉筆太監田義走進門來,在床前揖了一揖,說:“太仆寺有要事稟報。”
徽提拉著哥哥的胳膊從床上下來。
太子和李選侍也轉過身來準備往外走。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個“不仁”很值得玩味。”萬曆皇帝朱翊均低沉的話語忽然從床上傳了過來,“把眼光放在天下,你就不會被小愛所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