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嚴重嗎?!既如此,你又為什麼不早說呢?嗯?!”慈禧太後麵上掛了層霜一般。
“臣……臣……”
“怎的?沒話說了?!”慈禧太後冷哼一聲,下死眼盯著閻敬銘,“我辛辛苦苦二十多載,到頭來修個園子你卻說什麼喪天下元氣,什麼危亡立見,在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老佛爺?!”
“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膽子是越發的大了!”
“老佛爺息怒。”張之萬見狀,幹咳兩聲開了口,“閻中堂主張暫緩時日,確有他的道理。現下大街小巷為著這事風言風語,如若真於此時動工,隻怕民心難收。再者南境方寧,正是複蘇之時。臣意還是緩過這陣子似更為穩妥,究竟如何還請老佛爺聖裁。”“是嗎?”慈禧太後兩眼閃著寒光直勾勾地望著奕劻。奕劻仿佛被電擊了一下,驚慌地站起身來,跪地連連叩頭道:“老佛爺明鑒,奴才已是極盡小心的了。隻這等事想要萬全實在是……實在是難呀。”
光緒黑瞋瞋的瞳仁中光亮一閃,隨即垂下眼瞼,略一思索,開口道:“這事想要做得滴水不漏確有難處。不過這樣也好,既已傳了出去,那遲早便已無所謂,本朝以孝治天下,想來亦不會有什麼事,朕看便這陣子動工吧。”
閻敬銘詫異地望著光緒,咬牙道:“皇上所言臣不敢說什麼,隻讓臣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的銀子,臣確有難處。”
“朕知有難處,卻也不是讓你一下子便拿出這麼多呀。”光緒滿含深意地向著閻敬銘笑道。旋即將目光移到了奕劻身上,“不過,說需那麼多銀子,朕這心裏確也有些不實在──”
“皇上明鑒,臣鬥膽亦不敢欺瞞老佛爺、皇上的。”奕劻低頭道。
“王叔不必驚慌,朕怎會信不過你呢?隻難保底下那幫奴才不胡作非為。王叔生就副軟性子,隻恐對付不了。親爸爸,兒臣以為還是換個人妥些,您以為呢?”
“換誰呢?”
閻敬銘似乎回過神來,插口道:“臣意醇王爺妥些。”
“你七爺身子不適,又有那麼多的事需料理,我看不妥吧。”慈禧太後掃了眼閻敬銘。
“醇王爺不過督著那些奴才,想來不會有事的。”孫毓汶臉上不易察覺地掠過一絲笑容,躬身道。
“之萬,你意如何?”
“臣亦此意。”
“那就如此吧。”慈禧太後抿了口奶子,“皇上,那你便下道旨吧。”
“兒臣遵命。孫毓汶,你寫。”光緒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萬壽山大報恩延壽寺,為高宗純皇帝侍奉孝聖憲皇後三次祝嘏之所。敬踵前規,尤征祥洽,其清漪園舊名,謹擬改為──”光緒說著沉思了下,“改為頤和園。殿宇一切亦量加葺治,以備慈輿臨幸。著派禦前大臣醇親王奕譞督理該園工程。欽此!”慈禧太後接過來望了下,點頭道:“好,沒什麼事跪安吧。”眼見眾人沒甚動靜,遂起身腳步橐橐而去。待眾人躬身退出,光緒掏懷中金表看時,恰是辰末巳初時牌,略一思忖亦踱了出去。寇連材、王福一幹太監都守在養心殿外廊下侍候,見他出來,寇連材忙上前打千兒請安:“萬歲爺,可要備輿?”
“不用。”光緒簡潔地答應一聲,仰臉望著天穹,一邊走一邊說道,“朕想散散步,不要這麼多人跟著,隻王福便行了,你待在宮裏,老佛爺有事趕緊喚朕。”
其時天已漸熱,白亮的日光潑灑下來,已不似先時那樣溫馨和煦。光緒未出垂花門已覺背上濕了大片,遂命人取了把竹扇便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