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3)

就像米奇三天前預知的那樣,上午上第二節課時,米奇剛剛走上講台,腳還沒站穩,就“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呼叫著圍攏上來的同學們發現米教授倒在地上的姿勢好生奇怪,她側身躺在講台上,呈嬰兒狀,雙腿蜷縮,下巴頂在膝蓋上。細心的同學又發現,米教授上身穿著漂亮的淺粉色羊絨外套,腳上卻穿著一雙黃色旅遊鞋,這可不符她平時在穿著上悉心講究的。

比姿勢和穿著更讓人奇怪的是,米教授的眼睛居然睜著。同學們紛紛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擺晃,都希望自己的手指能創造神奇,帶動米教授眼球的轉動,繼而換醒米教授的神智。結果同學們的指望一一落空,大家不得不確信米教授處在深度昏迷中,一個個真的擔起心來。

在英語係二年級的所有共同課上,曆史課和哲學、邏輯學一樣,處在不尷不尬的位置上,曆史係副教授米奇因此也就不尷不尬地上著她的每周兩節課,上得不死不活,每次上課的缺席率都在三分之一以上,大二的學生,已經成年,有自由選擇權,米奇因此從不刻意要求學生們必須來上課,她隻強調上課別說話,別影響別人。一直以來。米奇和學生之間總相處得不遠不近,不鹹不淡,死了誰另一方都不會在意,但在米奇昏倒的一瞬間,所有來上曆史課的同學們還是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幾乎都圍攏上來,有的捏人中,有的扒眼睛,有的掏出手機給班主任老師打電話,有的幹脆跑出教室找校醫去了。雖然這是個熱火朝天的時代,每個人都過早地經曆過來自社會各個角落各種有形無形物體的衝撞、磨礪和擠壓,但剛剛二年級的大學生們還遠沒積累到足夠的老練和遇事不慌,每個人的表情都真實地緊張著,有些女生的手竟然抖起來,為米教授的健康深深擔著憂,同時,心裏也多多少少都隱藏著一種莫名興奮,畢竟,上課途中老師突然昏迷這一情況不很常見。

沒人知道其實米奇這時候的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在倒下的一瞬間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倒下,隻是已經左右不了自己。倒下後她聽到了學生們的驚恐聲喊叫聲和議論聲,肌膚也感受到同學們的各種搶救式觸摸,隨即又聽到迅疾的跑步聲和打電話的聲音,聽到了不尋常的一團忙亂,無數影象在眼前晃動,忽然有了一種當主角的感覺。

米奇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睜開的,也知道不能轉動,無數影象包圍著自己,像在母腹當中,像包裹在一團粘稠的液體當中,雖然動彈不得,但周圍有彈性,十分舒服,有著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和歸屬感。

三天前,米奇全天沒課,卻沒像以往那樣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看閑書。她一整天都在街裏閑逛,逛商場,也逛菜市場,一家接一家地走,什麼也沒買,單純地逛,中午則打車回家。對於中午回家這事,她給自己的解釋是早晨穿錯了鞋,穿了一雙高跟鞋,不適宜逛街,所以得回家換過來。但她心裏知道,早晨穿鞋時,兩雙平跟鞋就擺在顯眼的地方,也就是說,把鞋穿錯是她故意的,為著中午有個借口回家一趟,說白了,中午回家的目的不是為了換鞋,而是想看看二樓回來人沒有。

這個目的不好解釋,不能說給別人聽,跟自己也解釋不通,所以,以換鞋為借口回家,操作起來理直氣壯,坦蕩方便。回家時,她在單元門口抬頭看,二樓的窗戶緊關著。進得單元門,從二樓門口經過時,她又把耳朵貼在二樓的防盜門上仔細聽,和半個月來一樣,裏麵一絲動靜也沒有,沒有人跡,更沒以往經常有的兒童嬉笑的聲音。隻要不是休息日,這一梯一戶的樓道裏總是靜悄悄的,不用擔心誰會看見自己的舉止。進得四樓自己家,米奇脫下米色高跟鞋,換上一雙黃色旅遊鞋,這與已經穿了一上午的淺粉色羊絨外套有些不搭,米奇顧不上許多,匆匆又來到街裏逛起來,仿佛這個家不是自己的家,不能久居,必須馬上離開,其實離開了也沒什麼好做,隻是在街裏閑逛,比如在一家地下商場,米奇足足逛了兩個半點,什麼也沒買,因為她根本不是來買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