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空間給了齊漪絕對的安全感。
她似乎這才放鬆下來,坐進浴缸裏,緩緩躺下。
直到水逐漸沒過臉頰。
周邊聲音變小,好像世界在離她遠去。
“漪漪,別怕,媽媽在呢……”
“漪、漪,活下去。”
“快跑!別待在這兒!走啊!”
“誰都不要相信。”
“活下去!”
汽車爆炸的轟鳴好似就在耳畔。
熊熊烈焰,像要吞噬掉她所擁有的一切。
分不清是鮮血的顏色更刺眼,還是汽油的味道更刺鼻。
六歲的小女孩兒隻覺得自己的胸膛好似破碎的風箱。
她知道,這世上唯一疼愛她的爸爸媽媽都死了。
但沒時間哭,她要跑。
不能回頭,不能停下,因為她要活下去!
記不清走了多遠的路。
當年幼的女孩兒再度回到那個華麗的家時,所有親人對她投來了意外與善意的笑。
她哭,哭得無辜又懵懂。
她也笑,她笑得比任何人都更天真。
她會甜甜地叫人,一個又一個撒嬌,對所有潛在凶手親昵無比。
這一家團圓,他們如此其樂融融,美滿幸福。
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是的,她就這樣重新開始了。
在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總是沒好報。
這個家族裏,唯一善良的人早早就已淘汰出局。
血淚的教訓,不過換來一句微不足道的可憐罷了。
做惡人多好啊,依舊錦衣玉食,依舊延年富貴,依舊福壽安康。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純粹的善隻是枷鎖,毫無負擔的惡才是釋放命運的翅膀。
而她齊漪,要做惡中煞。
碎片般的記憶來回閃爍,窒息的感覺一點一點從胸膛蔓延而上,疼到四肢百骸,洞徹肺腑,湧入骨髓,刻進靈魂。
齊漪猛地浮出水麵,大口喘氣,輕聲低笑。
這種被逼到絕境,又絕處逢生的窒息感真是令人迷戀。
有多久沒感受過了?
齊漪懶洋洋靠在浴缸裏,忽然想起前世的大伯。
他是她第一個下手的目標。
那年她才七歲。
不會有人想到一個仇家眾多的成年男人的車禍意外,與一個天真可愛的七歲小孩兒有什麼關係。
更何況,她還與他關係那麼好,將他當做父親一樣尊敬濡慕崇拜。
是她第一時間打電話打不通,發現了他的意外。
她哭著喊著,那麼拚了命地想去救他。
也是因為她,他才最終被及時發現,救了回去,撿回了一條命。
隻不過,呼風喚雨了半輩子的男人,後半生隻能一直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苟延殘喘。
但她是如此認真貼心地照顧他。
十年如一日。
這赤誠之心,連他午夜夢回,都禁不住動容,繼而是些許內疚,也許內疚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齊漪單手支著額頭,懶懶回想著。
她可真是舍不得那位大伯死去。
她要他就那樣苟延殘喘地活著,還必須活得長久。
她要他在餘生裏反複回味曾經的風光與如今的落魄。
她要他痛,要他恨,要他悔,要他眾叛親離,要他為自己的貼心感恩動容。
然後,在他的內疚感動之情達到最高峰時,告訴他,究竟是誰讓他變成了廢物,隻能苟延殘喘地躺在這小小的病床上。
殺人不過頭點地。
生不如死地活著,豈不更有趣?
有時候,收割這種折磨的快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迷戀。
後來,齊漪逐漸長大,她報了很多的仇。
多到她都有些記不清那些人的結局。
本來以為後半生就會這樣平淡無波地度過。
沒想到,竟莫名其妙穿越了。
【誰都不要相信】
【活下去】
她耳邊再次響起久違的警鍾。
這鍾聲敲響時,所有神經根根繃起,好似身上的疼痛都輕了不少。
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齊漪起身,穿上睡裙,走出浴室。
就在這時,她腳步一頓。
“唧!”一隻眼含熱淚的小鳥迎麵撲來。
房間窗戶半開著,朦朧月色下,一個髒兮兮的孩子像隻野獸般蹲在窗台,緋紅的瞳孔直勾勾盯著她。
窗邊,兩米高的中年男人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他來得太快,又壓根兒不聽我的,我想著您本來就在等他,所以沒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