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炸響,入春的第一場雨在淩晨悄然落下。

江妄陡然從睡夢中睜開眼,翻身坐起,大口喘息著。他的後背被冷汗浸透,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而眼簾下的淺棕色瞳孔空洞而又渙散,沒有聚焦。

初升的太陽微微照亮了這間不大的出租屋,但江妄的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江妄抹了把臉,平複著跳動過快的心髒,逐漸從剛剛的夢境中冷靜下來。

第七次了,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七次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江妄每晚開始都會陷入一個夢魘。剛開始的時候,江妄在夢中感受不到任何動靜,就好像身處一片虛無當中,有的隻是無盡的黑暗。而從這個月開始,卻有點不同。 他好像聽到了尖叫聲,哭喊聲,又好似聽到誰在自己耳邊低聲呢喃。但待他從睡夢中驚醒,一切記憶卻猶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一些莫名的悵然,以及……

江妄伸手摸向自己的眼角,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一抹濕意。他微微蹙眉:他這是……哭了?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很奇特的感受,他在福利院的時候便被測出先天情感缺失。在三年前的車禍中,他的眼睛受損,失去了視覺,便更加冷心冷情。

所以,他夢見了什麼? 江妄在床上靜坐了片刻,直到耳邊響起了電話鈴聲。

“用戶12********4來電。”

江妄偏了偏頭,摸索著下了床,順著聲音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接通,熟悉的大嗓門在電話的一頭響起:“江妄,起了沒啊?”

後麵又隱約響起一個罵罵咧咧的女聲:“臭小子,才六點多你就打電話,吵到了小妄睡覺,我要你好看。”

“媽!媽!別打了!我都25了!是您親兒子啊!”

聽著話筒一邊雞飛狗跳,江妄嘴角勾起一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笑意。聽狀況實在慘烈,他開口:“吳姨,我已經醒了,秦譯沒吵到我。”

“小妄啊,起那麼早啊。”電話那頭的女人似是將電話搶到了自己手裏,語氣親切溫柔,跟剛剛追著秦譯打的好似不是一個人,“那你起了的話,我一會讓秦譯開車來接你,今天是你去醫院檢查的日子,早點去也好早點回來。““好,那麻煩吳姨了。“

“哎喲,不麻煩,不麻煩。“吳姨笑嗬嗬地回道,”那我現在讓秦譯那小子過來……臭小子,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電話掛斷,江妄將手機放回原位,緩緩起身,一點一點朝衛生間走去。

他所居住的出租屋麵積不大,在熟悉了一段時間後,完全可以不靠導盲杖進行移動。

等到秦譯開車到這時,江妄已經穿戴整齊,倚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江妄的眼睛上戴了副墨鏡,與他冷白的皮膚形成強烈的對比,俊逸的臉龐上表情淡淡的,帶著不近人情的疏離。身後黑色長發被簡單束起——在失去視覺的這幾年裏,江妄極少出門,也未曾剪過頭發,以至於竟養出了一頭長發。他穿著一件咖啡色風衣,極好的襯托出他修長的身形。

“江妄!”秦譯停好車,下車朝門口跑去。“你動作怎麼這麼快,我媽在我來之前還念叨著讓我來快點,好看看你有什麼要幫忙的。這下好了,我媽要是知道了又要嘮叨我了。”秦譯跑到江妄身前,錘了錘他的肩,半開玩笑地抱怨道。

“不止嘮叨吧。”江妄挑了挑眉,“我覺得吳姨更可能追著你打。”

秦譯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禁瑟縮了下,慫噠噠地湊近江妄:“江妄,好兄弟,你可得在我媽麵前幫忙瞞著點。”

“得,別耍寶了,早點去醫院。”江妄感受著湊過來的腦袋,嫌棄地推開他。

“嘿嘿,好嘞。”秦譯從善如流地應下,順手摟上江妄的肩,半拉半帶著他朝車子走去。

江妄下意識身體僵了僵,薄唇微抿,強壓下心中想要掙脫的抗拒,順著力道朝前走去。

兩人坐上車,秦譯從後座撈出一份早餐,扔在江妄懷裏:“早飯沒吃吧?喏,我媽做的,讓我帶給你。”

江妄拿起還熱乎的早餐,聞著味道,他便知道著是一張雞蛋餅,裏麵裹著一些常見的小料——這是他在18歲之前常吃的。

手指輕輕摩挲,江妄沉默良久才開口:“替我謝謝吳姨。”

“哎呀,謝什麼。”秦譯發動車子,看了眼慢條斯理吃著早飯的江妄,嘴巴張了張,似是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其實江妄,你可以不用搬出來的,我和我媽都很想你。”終是沒有忍住,秦譯語氣認真。

江妄吃著雞蛋餅的動作一頓,淡淡開口:“我成年了,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賴在這。吳姨對我有領養之恩,將來我也會努力回報。”

秦譯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就知道,這幾年來,江妄看著好似有了點人情味,但實際上他的心比誰都冷,倔起來誰都說不動。明明自己是那個情況,自尊心卻又強得可怕。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對這麼古怪的人起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