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又窄又小,灰暗油膩,參差肮髒,多少年前的水泥路上永遠也幹不了的水印,半碗米粉潑在地上,狼狽不堪的一次性碗缺頭缺腦半斜著,一橫一豎躺倒在一邊的兩隻粉白色圓筷子,幾隻綠頭蒼蠅暖洋洋的在嗡嗡嗡,熱風中幾個支離破碎的紅色白色塑料袋在懶懶的飛,被枝子、破碎翹起的水泥、黑紅的牆擋住,發出暗啞的沙沙聲,蒼白的徒勞掙紮著。
一個頗有曆史的鏽跡斑斑的鐵欄杆大門向裏開著,一排需要低頭才能不被撞著腦門的紅磚裸露的低矮平房,牆邊擠滿了盆栽,裏麵種的有花有朵,夾雜其間吸引人眼球的是一顆顆綠油油的白菜苗。幾根鐵柱子上架著曬衣繩,上麵參差不齊掛著萬國旗,兩張桌子上圍坐著老頭老太太,白花花的麻將在一雙雙青筋爆出的手下發出清脆的聲音,每張椅子後麵又多一張椅子,上麵放著泡滿綠幽幽茶葉的大杯子,紅色的袖珍手提包,黑色零錢包,一兩串爆滿的鑰匙,一個身邊放著拐杖的白發老者在逗一個被哈巴狗追的小男孩。
“壞蛋!壞蛋!到底誰是壞蛋?”另一個老人在幫腔。
“你們給我聽著,錯是刁非的東西,你們給我聽好了啊,你們不要活著汙染地球……給老子把房子退出來,房子是老子的……欺負我們家盛有?……你們給我聽著,大家都來聽啊,你們不要活著汙染地球……”
霸道的四川話,典型的漢罵,一個中氣十足的滿臉如月的健壯老婦人,雙手撐在三樓陽台上向下麵做發表演講狀,顛來倒去的就是:
“你們都給我聽著……你們不要活著汙染地球……房子是老子的,是我丈夫的。你們不要活著汙染地球……”
前後兩棟樓全都是一樣的褐色,一個個伸向外層空間的油膩膩的抽油煙機,幾個安裝了鋁合金門窗的陽台,幾台白色的空調,給了這古老的上世紀樓房一點新意。三單元同樣是褐色的,樓梯間東一個大理石爐子,西一張快散架的電腦桌,一個竹床,一根裝修剩下的方木頭占了整十一級台階,幾級台階的水泥被敲了兩個很大的豁口,一不小心就有踩空滾下去的危險。
“你們給我聽著……不要活著汙染地球……”
一直走到六樓,對麵的那位四川老大媽依然在用她慷慨激揚的演說伴奏,顛來倒去的就是那麼兩句話,但是被她咄咄逼人的霸氣的說得如同真理。
有錢交四萬多塊的電話費,為什麼會安於住在瘋子橫行的地方?那四川瘋子的至理名言我聽了幾句就忍無可忍,真想將心中的想法吼出來,“閉上你的臭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嚴重懷疑樓下那些牌桌上怡然自得的老頭老太太怎麼受得了。
這樣惡劣的環境讓我更加想知道這個移動大富翁到底長了幾隻眼,幾顆腦袋。樓梯上沒標樓層,登到看不到台階,停下時我已經氣喘籲籲,好不容易喘定了,兩邊門望了望,最後才確定右邊這個木門是慣常的二號。門鈴在柴門是新鮮事物,我反彎起中指食指的關節,在門上敲出渾厚的濁音。半天屋裏沒動靜,我扯著喉嚨,配合著渾厚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