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那隻溫潤而有力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她的指尖,姚伶聽見他溫和低柔的嗓音響起,如哄孩子一般,將她從噩夢中帶出來。

“別怕,伶娘……是我。”

她輕顫著抬起眼睫,青年一身略顯髒汙的青色長衫,眼底也泛起淡淡的疲憊。似乎是為了尋她,徹夜未眠。

是沈霽。

少女總算是確定下來,高高懸起了半日的心弦微微放鬆,她往前跌進青年蘊含著淡淡青柏香氣的懷中。眼前一黑,安心地沉沉昏過去。

鋪設著重重疊疊紗幔的內室中,有低著頭的婢女忙碌地走來走去,時不時端出一些髒汙的巾布和熱水。

內裏傳出清脆的“啪嗒”一聲,似乎是什麼物件被打翻的聲響。

青年緩步走入內室,抬起眼睫,便見榻前被打翻在地毯上,染了一團深褐色痕跡的瓷碗。

玉梨焦心地立在榻前,見他進來,抿了下唇瓣才開口道:“長公子……夫人不肯喝藥。”

他眉眼溫沉,聞言靜了一瞬,緩聲開口道:“我來。”

少女意識昏沉,時而清醒,隱約聽見房中丫鬟說話,時而又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感覺一碗苦澀的東西靠近自己,下意識地抬起指尖揮開了。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自己被一股低柔的力道扶起來,倚靠在擁有淡淡鬆柏香氣的溫暖懷中,少女靠著這個懷抱,呼吸也漸漸輕緩下來。一隻湯勺湊到她唇邊,少女輕輕抿唇,想要側過頭躲開。

這時,卻聽見一聲低微的歎息聲響起,青年柔和的嗓音湊到她耳畔,細細地吹著氣息。

“伶娘乖……咱們把湯藥喝了,才能快些好起來。”

少女低垂著的眼睫微顫,順從地啟唇,將一勺苦澀的湯汁咽進喉間。

青年一勺勺將湯藥喂盡,最後伸出指尖,用幹淨的羅帕擦拭了一下少女的唇角,將她放回被褥中,動作輕柔地掖了被角。

這時,袖角卻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攥住,他垂下眼睫,便見榻上虛弱的美人睜開眼眸,望著自己。

他俯下身,指尖從少女還留有熱意的額間劃過,輕聲安慰道:“喝了藥就會好起來了。”

少女卻湊近他耳畔,氣若遊絲道:“……芙蘭公主。”

沈霽垂下眼睫,眼底湧現出一股翻騰的沉寒之意。

他走出內室,便有一名婢子上前來回稟道:“郎君……芙蘭公主殿下來了。”

花廳裏陳設雅致,一位身著芙蓉蘭色緞麵裙的美人坐於其間,嫩白如蔥的指尖捧著一盞清茶,蹙著眉尖稍嚐一口,嬌聲嗬斥道:“這樣半涼的茶也端來給我喝?”

婢女嚇得麵色蒼白,立刻跪下求饒:“奴婢想著放涼些好入口,殿下饒命……”

沈芙也不是真覺得這茶如何,不過是心氣不順,找茬罷了。

聞言,輕輕蹙眉,還想說些什麼,抬起眼眸,便望見從門外緩步進來的挺拔身影。

少女立刻滿臉換了神色,語氣擔憂地迎上前問好:“阿霽堂哥……昨夜你走得急,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想不到是你的那名妾室……真是可憐。”

青年神色冷淡地落座,對她的話語未置一語,眉目間如高山覆雪。

沈芙咬了咬唇瓣,見他不為所動,像是安慰自己一般低聲道:“不過,她雖然被劫去黑風寨,恐怕已然失了清白……一介妾室罷了,無名無分的,堂哥清風霽月一般的人物,待她養好身子,隨意發賣便是了。”

話音落下,便見青年緩慢地抬起眼眸,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是她所從未見過的陰寒沉冷。

沈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聽見對方緩聲開口。

“殿下以為,金尊玉貴的天女是人,臣的妾室便不是人了麼?”

他的語氣有如一片羽毛般輕淺,內裏蘊含的意義卻不輕。

從未有人這樣跟沈芙說過話,她心底沒由來地感到一股寒意,卻難以放下天之驕女的傲氣,抿了抿唇瓣,梗著脖頸道。

“阿霽堂哥何必如此說?我也是為堂哥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