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樂娘的大名,姚伶跟沈霽在房中翻了三日的古籍,才挑出一個來。

喚作——“舒意”,取自在舒意之意,願她一生順遂。

樂娘倒是很喜歡這個名字,可是她自在的日子沒過多久,便迎來枷鎖。

七歲春末那一年,她被母親牽著手帶去了國子監,廳堂中掛滿了名家書畫筆墨,廳中坐著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

母親擁有一雙溫柔的笑眼,此刻,她彎起眉眼,對她說道:“從今往後,舒意便在這裏跟著先生讀書寫字好不好?”

一點都不好!女孩掙脫她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她上樹掏鳥窩,下湖裏捉魚的日子還沒過夠呢。休想把她束縛起來!

姚伶追在她屁股後頭勸了三日也沒有成效,一說起“念書”的話來,女孩便扭過頭把耳朵捂住。

幾番如此,連姚伶也不由得嘀咕起來。

這個名字是不是起得太自由隨性了……搞得她一點都不嫻靜溫柔。

她勸了又勸,讓各家大臣的孩子進宮伴讀,做她學習的陪客。

最終還是沈霽冷著臉,垂下眼睫,淡薄地掃了女孩一眼。

“聽說你鬧騰得很,鬧得你母親心煩?”

第二日,舒意便苦著一張小臉去國子監報到了。

不過很快,她就發覺國子監的日子也沒那麼難熬。

進宮伴讀的公子小姐裏,有一位林國公府的嫡次子,喚作林鶴遠。

他比舒意大不了多少,卻人如其名,性子溫淡幽靜。

而且他也很細心。

舒意偷偷溜出學堂,去爬庭院裏的大槐樹的時候,隻有他會默默地守在樹下。

“怕不怕?”小小的郎君張開雙臂,一雙圓眸中皆是澄澈的溫柔,“殿下慢點下來,我在底下接著,不會摔著的。”

久而久之,姚伶便發覺舒意似乎很喜歡國子監了。

林鶴遠是很乖的孩子,舒意唯一一次跟他鬧別扭,是因為一次意外。

柳侯府的小娘子不小心跌進了池塘裏,一群孩子嚇得不輕,卻無人敢去救她。

是林鶴遠跳下去救了柳家小娘子,一上岸便見舒意眼神複雜地盯著他。

還來不及說話,舒意轉過身就跑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鳳儀宮中,姚伶正坐在窗前,跟沈霽說些閑話。

見她像隻被遺棄的小花貓似的走進來,女人彎下腰,捏了捏她的臉頰。

“這是怎麼了?在國子監上學,不是挺開心的嗎?怎麼今日失魂落魄的?”

舒意抿起唇瓣,跑進內室裏,撲到了床榻上。

過了一會兒,姚伶端著她愛吃的杏子酥進來,柔聲詢問是發生什麼事了。

舒意咬了一口杏子酥,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齒間融化開來,她把今日之事詳細說了,女人輕輕蹙眉。

“你是因為……他去救其他人而吃醋生悶氣?”

“才不是呢,”舒意搖搖頭,她自認為才不是那麼壞的孩子,隻是心口悶悶的,“可是他也會受傷呀。”

若是他因救人而受傷,她當然是會很難過的。

這麼危險的事情,如果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她就再也見不著他了。

舒意想起來便不由得趴在被褥上無聲地掉眼淚。

這懵懵懂懂的少女心事,姚伶擔心打擾她,一連幾日都沒催她去上學,讓她獨自消化。

舒意不去國子監,自然也有些想念。隻是她心底隱約藏了個念想,或許對方也會想她呢?

這心願不知被哪位神仙聽去,到了第三日,林鶴遠果真來找她了。

姚伶將人引進內室,女孩正坐在梳妝鏡前將鬆散的發髻梳理整齊。

見到少年,她輕輕地冷哼一聲,也不知是在傲氣些什麼。

不過一物降一物,林鶴遠卻脾氣極好,將帶來的酥餅擱在茶幾上,溫聲問道:“殿下怎麼不來國子監了?”

舒意低頭玩自己的袖角,別別扭扭道:“你找我幹嘛?”

林鶴遠眨了眨眼眸,伸手從懷裏拿出兩本書冊,誠懇道:“我是怕殿下的學習鬆懈了。”

這算什麼回答!

舒意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這時,袖角卻被人輕輕扯住,她回過頭,便見少年耳尖染上一抹緋色,如煙霞般豔麗。

他飛快地瞥過少女一雙蘊含著隱晦期待的亮晶晶眼眸,垂下眼睫,似乎因為極少訴說這樣的話語而有些說不出口。

“我也很是……想念殿下。”

舒意聽到了想要的回答,心口處砰砰跳個不停。

她輕哼了一聲:“那好吧,我允許你想念我的時候過來找我。”

對於一位懵懂的小公主來說,這似乎便是她能給予喜歡之人的全部了。

而少年郎也甘之如飴,眼眸閃亮如星子落入其中,用力點點頭。

“謝謝殿下。”

她從樹上閉著眼眸下來時,牽住他的手,於是便再也不想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