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太微宮,燭光搖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一陣接著一陣。
起先蕭濟鸞還忍著,誰知道越忍著越止不住的咳嗽。
高公公送來的湯藥涼了又熱,熱了又放涼。
“陛下還是喝口湯藥吧,這樣下去,老奴怕您的身子經受不住。”
高公公與芸娘站在床榻外,看到陛下這個樣子,心裏五味雜陳。
二人已經上了歲數,都是陪伴蕭濟鸞從小長大的人。
蕭濟鸞揮揮手,示意二人退下。
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痛,是溫清清留給他的。
盡管疼痛難忍,他也不願意讓太醫院的醫官們過來診治。
就當,是這個女人,留給他的羈絆吧。
兩年前的那天,芷蘭突然跑到太微宮來,說貴妃娘娘知錯了,願意與陛下放下過往,重新開始。
他滿心歡喜的去寒清宮,以為自己這麼多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卻眼睜睜的看著她在他最高興的時候,拔下頭上的銀釵,刺進他胸前。
鮮血順著銀釵流下,他疼得幾乎已經沒有知覺。
他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換來的,隻是她的一句輕飄飄的“我恨你,我恨你殺了他。”
他拔下心口的銀釵,擦幹淨上麵的血跡,重新插到她頭上。
“清兒,若是母後問起我身上的傷來,你可千萬不能承認。”
“你不承認,我不說,母後便不能把你怎樣........”
他艱難的說完這些話,感覺身體一點一點變涼。
眼前一片漆黑,再無知覺。
那以後,他便落下了病根。
銀釵刺得太深,傷到心肺。
很難再痊愈了。
他也不想好起來。
好起來做什麼呢?
惹她厭惡。
她那麼恨他,那麼討厭他,那麼希望他死。
一個弱女子,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出行刺天子這種事來。
這麼拖了兩年,雖然正值壯年,他自己也知道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就這麼死了也好。
就遂了她的心願吧。
夜越來越深,寒氣逼人。
每呼吸一口,就像冰刀子割在心肺上一般。
往日雖然也是咳血,卻沒有今日這般嚴重。
鮮血染紅了裏衣,濕噠噠的。
芸娘聽到咳嗽聲,再也忍不住走到寢殿裏來,撩起床幔。
被眼前的一攤血跡驚嚇到了。
“陛下,老奴懇請您愛惜自己一下吧。”
“您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老奴就算死了,也無顏去見淑妃娘娘。”
芸娘口中的淑妃娘娘是他的生母,生下他之後不到半刻鍾,就撒手人寰。
難產而死。
他對這個生母沒有任何印象,自小就是在貴妃娘娘身邊長大,也就是現在的孝賢太後。
“罷了,芸娘莫要這樣講。想必母親看到兒臣這麼苦,也是不會怪兒臣的。”
“是兒臣自己不想活了,芸娘也說過,母親是一個明事理女子,怎麼會怪到你身上?”
芸娘替他換上幹淨柔軟的裏衣,老淚縱橫。
“陛下就這麼放不下冷宮裏的那位娘娘麼?”
“是啊”,蕭濟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朕放不下她,朕也不願放下。”
“她在朕的心裏生了根,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拔掉那棵樹,朕也就不在了。”
這位少年天子,芸娘是了解的。
從小就固執得很。
她在床帳外點燃一支蘭香,那是她去找太醫院的院判求來的。
據說可以止咳鎮痛,凝神靜氣。
香爐裏一縷青煙升起,繚繞在空氣中,蕭濟鸞頓覺得呼吸通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