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逐在夢到一場寂靜的死亡。
溪水很冷,漫透他的手臂。
這明明是一條溪,他聽見溪水冷峻而沉靜地流動著。
而他在下沉,他在不斷地下沉。
浸透骨髓的寒冷。
他的視線也沉到溪水之下,視線蒙上溪水膠凍一般澄澈而富有弧度的一層,看得越發模糊起來。
這是一場寂靜的死亡。
就連嚴逐從噩夢中驚醒時,感覺到的也是這樣無盡的寒冷。
當然,還有徹骨的疼痛。
他頭痛欲裂,噩夢纏身,隻覺得渾身都痛得如同遭萬蟻啃噬。
嚴逐劇烈地喘息著坐起身來,同時他也察覺到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得到了很好的處理,嫻熟的包紮處理技巧,讓他雖然感覺到疼痛,但也意識到力氣在漸漸恢複。
這是哪?
嚴逐掃視四周。
是……一間……柴房?
他躺在一張明顯與他來說偏小的床上,能感覺到自己的小腿是懸空的。抬頭看,屋子破敗,四處堆積著木柴,灰塵積壓。
一個……女孩?男孩?總之一個小腦袋,埋在他的手臂前,將他的小臂壓得酸麻。
嚴逐忍不住活動了一下手臂肌肉,這才發現他的手也被這個小孩緊緊握住。
這個姿勢……倒像是曾經謙兒在他風寒臥床時,陪他一夜的樣子。
謙兒?
腦中的記憶與現實猛然吻合,一瞬間他看到了小小帝王也乖巧伏在自己手邊守夜的樣子,如此安詳,如此溫柔,而下一秒,他就能拿起手符對自己下殺命。
嚴逐眼中猛得閃過痛意,刹那間他一切理智回籠,不顧肩上疼痛一把抽回被小孩緊壓的手臂。
小孩被他的動作弄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抬起頭來。
而嚴逐在看清她的麵容後,又狠狠愣住了,他幾乎驚呆地直視著麵前的小孩。
這雙眼睛。
這小孩一張臉髒兮兮的,看起來並算不上驚豔。隻有這一雙眼睛,外雙桃花,鴉睫挺翹,眼角上挑,瞳仁淺杏,目光澄澈。
無論是眼型還是神色,簡直像極了……十五年前的嚴謙。
“你醒啦?”
髒兮兮的小女孩抬頭看他,清亮的眼睛裏全是驚喜和歡喜。她歡喜地眯著眼睛,一張小臉緊貼過來,在他的臉頰上貼了一下。
略帶涼意的觸感,女孩的臉頰很柔軟。
“不燒了!嘿嘿,葉掌櫃都和我說你可能熬不過來了呢!沒想到你真的漸漸好起來了!你可昏迷了……兩三天呢,怎麼樣,你要不要喝水?”
女孩清甜的聲音讓嚴逐緩過神來。當然,當然,這不是嚴謙,是個女孩。
“我真的真的以為你挺不過了!”女孩高興地握緊他的手,親昵地蹭蹭。
嚴逐吃力地皺起眉頭,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看來,是這個女孩救了他。
“我命硬。”他嘶啞著喉嚨說。
見他說話,女孩更欣喜地睜大眼睛。
“那,那你為什麼被那些人追?你也偷了別人家的東西嗎?你的家人呢?”女孩連珠炮般刨根問底。
“……”嚴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頓了半晌,說,“嗯,一件很貴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