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
昌定聞罷駐步,身為天子的他也並不愚笨,隻從這兩字,便從中聽出了許多意思。在眉頭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遲疑後,片刻便撫頷作出不屑狀,冷嗤一聲答曰,“太師莫非是還嫌不夠?太師再是神策縱橫,也不可能以當今黎王室之力,做得比孤所描述得還要誇張吧?”
“當然。”
白真搖頭道,“臣隻言,想聽到我王的想法而已。不知我王,除上述外,是否還有更高索求?”
“更高?”
昌定神情中試問著,頓時表出了副似有些自嘲意味的戲謔來,“恢複先祖武王威權,重新分封天下,還有比這更高的功德麼?再者,白太師既然都做不到,又何須再問?”
“臣明白了。”
白真言罷便站起了身來,朝向天子、躬身行作揖禮道,“臣已無其它事,恭送我王回宮。”
“嗬…”
昌定打量著眼前這個二十多年來把握天下於股掌間的男子,雖一直以來心中深明自己的計智、謀略與格局皆遠不及對方,卻始終放不下君臣之別,不願類其父般、虛心向太師低頭。
即便今日,已從白太師言辭中聽出了他有更高的索求及他的逐客之意,昌定也沒再有任何的追問計較。
而是隻冷哼一聲,揮袖便大踏步離開了。
白真也直起身,目送著天子走遠,眼光中有種令人難以釋讀的猶疑…
……
是夜,時近亥時。
仍是此地,太師府中。
正殿內,僅有高台兩側各一座的燈台與香爐在照出微弱的明光。條桌後,太師白真換上了身黑氅、卸去了高冠,斜臥半躺著,一手以肘撐台搭腮,另一手捧著卷竹簡在細讀。
殿前,晝日時的甲戈侍衛換成了另外兩人,但仍在盡忠職守的佇衛著。
四周一切的安靜,使夏夜陣陣本來隱約的蟬鳴在此刻顯得十分嘈雜,幾乎將白真卷動竹簡的聲響都要蓋過。
然很快,就在這時——
鏘!
前方突然傳出的甲戈落地聲,直接驚了白真一跳,令他抬頭坐起身子來。
卻在此時看見,殿前兩個侍衛已似昏死過去般,鬆開長戈、倒在了地上。
正門前,兩個一身黑衣的高壯身影是不知何時已然來到,站在長毯上直麵著數丈外的白真去。
當中位左者,高七尺七、肩寬體壯,束高馬尾,一副青銅麵具遮住了上半張臉、隻露出兩眼與口鼻。身後則負有杆比其身軀還更長的兵器,那頭部是兩扇巨大而鋒利的斧刃,是把“長杆雙刃斧”。
位右者則更高大些,有八尺,須發烏青、兩縷龍須自額頂垂下,麵部卻與同伴相異,是張黑紗巾遮住了下半張臉,隻露出了那雙劍眉星目與高挺鼻梁。
在燈火映照下,腰間那杆柄鞘上下許多配飾的長劍、閃耀出幾近刺眼的輝光。
兩人裝扮皆是一身漆黑而輕便,前臂及小腿處還有木製護具,是標準的斥候或殺手裝。
雙方一時皆無話,就此相隔對峙著,氣氛一時凝固了住。
“是刺客麼?”
過不久,白真先主動打破了沉默,試問過一句後,便繼續捧起竹簡、似滿不在意般繼續細讀了起來,“要取命便來吧。”
“喲,白太師可好生冷靜呀。”
兩人當中那位右的麵紗男子開口笑應道,“不愧是你,若常人遇到刺客,隻怕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了吧?白太師…怎可如此冷靜?”
“…嗬。”
白真冷嗤著、根本沒有看向兩人,目光停留在竹簡上,便淡然的回答道,“年輕時作孽多了吧…料想這千裏江山,算得死在我手上的,該是也有數以百萬計了。要是沒人想取我的命,我反倒還覺奇怪呢。”
“說得也是。”
位左的麵具男子平靜應道,“若你是拋頭露麵的沙場將帥,令天下人皆見證到你的狠厲…而非是如此坐臥深宮帷帳之後籌策一切的話,怕是要落得個‘人屠’的美稱、名垂千古了。”
白真隻搖了搖頭而已。
於是,便見兩個高大男子開始邁步,沿長毯走向了高台去。
……
片刻,便來到台下,與太師咫尺之遙。
然而,二人卻既沒有各自拔兵出手、亦沒有開口說話,這一時半刻的寂靜,倒是令白真感到怪異,抬眼看向了二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