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雲翳成綺。
一片鋪滿銀裝素裹之枯林當中,竟也留有一條是來往有無數人馬踏過,雖被漫天大雪覆滿白泥、卻也時常有人清掃出幹淨通道來的長路。往那長路深處循望去,便見了一處縱是垂暮之時,卻也生出炊煙、有寥寥一個食客落座的小店。
一匹炎北烏鬃高頭大馬係在店外,在自身體質與披甲保護的作用下耐住了嚴寒,顯得是強壯緊實。
時常搖頭揚蹄,抖擻出熱氣來。
而店內食客,放眼望去是僅有一人。自帶兵器、長衣蓋雪,飲食簡樸,也隻求飽餐、自得其樂,顯然是行路之人。
這食客頭戴道巾,棉披風下的錦衣裏是一身天青色道袍,腰挎一杆精美瑰麗、一粒雪花也沾不上的長劍。
正是天門山道士,鉉影閣主之子,範遠!
此時的範遠正吃著素菜清茶,溫暖心腹,掌中還捧著部線裝書冊在邊吃邊看。
“籲!”
不久,聽得店外一聲勒馬,便是又來新客人了。
兩馬紮緊,跳下兩個裹著獸皮大衣的持刀大漢,大步便往店門踏去,其中一個還戴著副頭冠,用冠帽的皮帶壓住一塊布囊、蓋住了自己的右耳。
兩個大漢踏進店內,隨便找了個位子便坐了下來。
二人當然是第一眼見到了範遠,但懶得招呼做聲,彼此也不言語,隻是循視四方,將這荒郊小店廳堂內外上下給打量了個遍。
“小二!”
過了片刻,其中裹了右耳那大漢才終於大聲喊了人來。
“誒!來了來了…”
人在後廚的弓背小二聽得如此雪夜還能有生意,忙跑出到前廳來,上前是連連恭迎:“二位過路爺!來點什麼?小店酒肉俱齊,都是今日進上的,佳肴陳釀,應有盡有呀,嘿嘿…”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裹耳大漢便看向小二道:“你們這偏僻地方,這天氣…還能每天進上新鮮的酒肉?”
“是呀!”
小二笑道,“我們小店都是和炎北的牧民一起做生意的,每天都有好幾路來幫我們拉貨呢,他們騎的馬那可是享譽天下的日行千裏,又壯又快!您看,就跟門外您見的這匹一樣,哇,那可都是名貴貨色…”
“是嘛。”
裹耳大漢道,“那給來二斤好酒,做一碟牛肉來吧!”
“喲…二位爺,這個…恐怕難辦了。”
小二聽了卻是忽然遲疑了。
“啥?怎麼難辦了?”
那大漢頓時開始發難,“剛才還說酒肉俱齊,怎麼現在又上不了?”
“這個…是這樣的。”
小二隨即解釋道,“是…最新的《炎律》規定了,禁止宰殺耕牛。這牛肉價格…就一下翻了許多倍,咱們跟著漲了價後,就越來越少有人再來吃了,而這肉又不能久留。所以咱們掌櫃…店裏見著浪費,索性就不再進牛肉了。啊,但是豬、狗、狼、羊類肉還是有的,客官您不如…”
“直娘賊也,你什麼意思?!”
砰地一聲,大漢不由分說便是拍案而起,揪住小二衣領,口中詈話直出。態度凶狠,氣焰囂囂,盡是一副料他不敢拌嘴還手、吃定他的愔弱,便要蠻橫欺負的凶惡模樣。
此刻,暮雲遍天,雪落遍野。
天空中的飛鷹銳嘯著飛過,無暇在此稍作任何一個停留。
這小二雖是荒郊野嶺做工、早也見多識廣,可被這一番抓住,又瞧他二人凶戾,也直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
生出這般突兀,卻見店內的範遠竟是一言不發,鎮定自若。
“大爺我…平生最看不得你們這些奸商。”
揪住小二棉領,隻見那大漢言語間帶著怒意,粗圓的右臂卻是緩緩移下、把到了腰間的刀柄邊,“所以,你們這家店,坑害了多少牧民們的錢財,最好通通給大爺吐出來,要不然的話…”
唰——
寒光出鞘、鋒銀若有光,這人吃穿舉止是蠻橫粗俗,用的卻是把好刀。
寶刀緩緩挪出,引得角落裏的範遠是抬眼瞥了一道。
“聽懂了嗎?”
另一大漢抱著胸,一邊腿則是抬起踩到了板凳上,同樣氣勢淩人。
“這樣聽不懂的話…大爺便教你懂!”
話音落畢,大漢提刀便對著小二的臉麵劈去,然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刀鋒將要劈下的刹那,忽聞嗤一聲響,轉眼便是大漢一聲嚎叫、不自覺兩手皆鬆,當啷一聲,寶刀落在地上。
而此刻,竟是一支木筷紮進他手背,入肉四分,鮮血直流!
小二見狀是連忙跑開、霎時便沒了影,可兩個大漢卻也已再顧不上這一茬,一個忍不得劇痛、幾乎要跪下,另一個則是拾起刀,立即轉看向了木筷飛來的方向:
隻見正是角落處,那個掛著棉披風的道士,其此刻眼神正是直勾勾的朝著二人盯來!
隨後,便見他站起身、同時右手拔出劍來,唰的一聲,他的劍竟更是一把似有幾色輝彩的寶劍,拿那莽漢的刀比之,可謂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