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春天,這裏肯定很好,比綠色夏季、比金色秋天、比褐色或白色的冬日更有看頭。銀杏抽新枝葉了,空地裏有紅的、黃的、白的花了,燕子飛來了,喜鵲在樹上喳喳叫了……
“刮——刮——刮——,”
他吃了一驚,咋這麼難聽?是喜鵲嗎?不是喜鵲,是烏鴉,烏鴉在門外的銀杏樹上對著他的辦公室叫。
烏鴉叫,烏鴉叫,他媽的烏鴉叫!他心裏嘀咕,正想著喜鵲,烏鴉卻來了。它來什麼意思?它能有啥意思?哈,一種動物,一種鳥,鳥類之中的一個品種,烏綱,鴉科。烏鴉叫不會有什麼意思。興許它來向我賀喜?也未可知。烏鴉和喜鵲,本來就是同綱同科。
“它來了,我反倒不寂寞了。”他轉而想。
“杜秘書,”有聲音叫。
“杜秘書,”又叫。
他聽見徐書記在叫他,馬上從樹上把目光收回,從椅撐子上拿下翹起來的右腿。
“杜秘書!”
“哎,到了到了。”他慌忙跑出來,到了徐書記辦公室。
“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他答。
“坐,坐。”徐書記見他垂手站著,就讓他坐下。
他坐下了,看著徐書記,猜想著會有什麼吩咐。
“你從今天開始就正式來上班了。不過呢,因為關係沒轉來,還隻能算借用。工資原單位發,咱鄉裏呢,給你發點兒補助。關係嘛,我來辦。”這些話,其實徐書記先前跟他談話時就說過,現在又重複一遍,啥意思?杜書成的理解當然是在好的方麵,徐書記這樣的領導太棒了,知人善用,關心備至,我是遇見伯樂了!可是,徐書記的神情為何那樣高深莫測?杜書成眨巴眨巴眼睛,一時無解,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往深處去解。
“不過,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啦!我自信當了這麼多年幹部,找兩個人辦點事兒還是能辦成的。”徐書記打住話頭,點了一支煙吸著,“你不吸煙?噢,好,好。”
吸了幾口煙,徐書記又問:“有什麼困難嗎?”
“我才來,什麼都不熟悉。”
“慢慢就熟悉了。”徐書記轉了話題,“文章也發表了,在縣裏有了反響,連縣委書記、縣長都說咱鄉挖到‘金礦’了。你說說看,你都有哪些具體想法?咱們下一步怎麼發展?發展旅遊經濟,這可是有文化來頭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杜書成竟覺得語遲了。
他知道現在的身份和那次高談闊論古徐國時的已有所不同,那時候雖然徐書記貴為書記,但在他來說,因為不屬徐書記領導,自然說話就少些禁忌。而現在呢,他是徐書記的屬下,他說話必須小心才是,用得著《紅樓夢》裏的話: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說一句話。曹雪芹偉大呀,曹雪芹幾百年前就有了這種告誡,我輩倒是省事多了!
他唯唯地說:“我太年輕,不知天高地厚的,還是徐書記指示,您指哪裏我打哪裏。”
“嗯,也好。我想這樣,你呢,先寫一個方案,內容嘛,把徐山的曆史和現狀寫上,說明開發旅遊有基礎。怎麼開發呢?第一,先請專家來論證一下,專家嘛,隻要有名氣就行,他研究不研究這一行都無所謂,咱要借雞下蛋嘛,借他的口說幾句話就成了。第二步嘛,當然是宣傳了,叫人家都知道徐山要搞旅遊了。你有學問,會寫文章,以後就抓咱鄉的宣傳報道,把咱鄉的好經驗宣傳出去,也能提高咱鄉的知名度。第三步,就是要招商引資。要發展沒有錢不行。錢從哪來?比如咱們把鄉政府搬走,搬走就得要錢呀!要吸引海外的資金過來。第四才是具體怎樣開發、發展的問題。總之,要先有個規劃。”
杜書成忙從衣袋裏掏出小本本和筆,把徐書記談的幾點意見記下來。之後,他抬起頭,問:
“方案是不是再細些?”
“唔,也好。”
“比如時間怎麼安排?”
“嗯。忙完這幾天,我叫馬站長幫你弄弄,你們商量一下,寫好了交我看,我看了再拿給兩套班子研究。”
杜書成答應著。
“總之,要造成一種聲勢,造成一種局麵,這種局麵就是徐山鄉蓬勃發展的局麵。有人說,逮蛤蟆拿虎勢不好,我看也沒什麼不好。‘沒有革命理論就沒有革命行動’嘛,列寧這句話還對。——好了,回去吧!”徐書記朝外擺了擺手。
杜書成站起身,但是他沒有馬上就走。
“徐書記,林場那邊,您是不是打了招呼?”
“這個嘛,我會打的,一定會打的,包在我身上啦,你就安心工作吧。——回林場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