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成平時是很注意收聽收看新聞節目的。他注意看著。屏幕卻忽然出現百貨商場裏黃金珠寶的畫麵,隨著便是一個女士向一個男士示意的畫麵,並伴著一串嬌滴滴的聲音:
“我要,我要,我要嘛!”
“什麼屁新聞節目,插了那麼多廣告!”尹蘭說著,拿眼睛去看杜書成。她看見杜書成的眼睛專注於屏幕畫麵,心想,這家夥幹什麼都專心致誌,看個電視廣告也這麼認真。
坐了刻把鍾,又閑聊了幾句,杜書成就告辭。他看出尹蘭還有事情,不是上衛生間就是洗澡什麼的,眼睛老是往衛生間裏邊看,他在人家家裏有諸多不便,於是假說還有事情,就離開了。
杜書成從劉書記家裏出來,腦子裏一直呈現著黃金首飾的圖像。他和戚素梅結婚時,她要不要金戒指呢?估計是要的,戒指是定情物,沒有金戒指,女人是不肯嫁的,何況戚素梅那麼古典的女人?連個定情信物都不肯送,人家敢輕易嫁你嗎?情不定,人不嫁。可是一隻金戒指需要多少錢呢?女人是喜歡首飾的,特別是金首飾,既是飾物又是“私房錢”。送一隻金戒指給尹蘭,會怎樣?她肯收嗎?或者一條金項鏈,一隻金耳環。她會喜歡的,肯定會喜歡的。她收了我的金首飾,她會情願替我在劉書記那兒吹“枕頭風”,加上我拜過他劉書記為師,他能不提攜我?我不更快就能“平步青雲”了嗎?
對,先送給尹蘭再說,在事關前途的問題上不能左右傍徨。
可是,錢從哪裏來呢?幾千塊錢呀!
他算了一筆帳。一個月四百多塊錢的工資,生活費要去掉一百五十塊左右,加上人情禮節,各種應酬,沒有二百塊錢是不行的,還要給爹娘寄過去一百塊,剩下哪還有錢?那就少吃不應酬。可是有些必須的應酬怎麼辦?不應酬是不行的。就少應酬,少吃少應酬,一個月省下來一百塊。一個月省下來一百塊,一年十二個月,才省下來一千二百塊,兩年才能買一隻金戒指,還不能買金項鏈,一條金項鏈得用三年時間!哎呀,三年太遙遠。我想盡快地弄到錢,買了送尹蘭。明天送才好哩。明天送肯定有作用,省得夜長夢多,時間長了人是會變的,她會變得對我更好,還是厭惡我呢?誰知道呢!
借錢也要抓緊辦!他決定去找戚素梅,就說準備新房,準備結婚用的東西,讓她給我預備幾千塊錢。如果她沒有,就叫她去家裏要,或者去借。反正得搞到,送禮就得送在節骨眼兒上,關鍵時刻送給關鍵的人,保準事情能辦成。我這個“副”字還沒轉“正”呢,說不定正缺這麼一點兒火候也未可知?
他見有公交車過來,正好路過臨黃高級中學,就上去。可是走到半道,他就變卦了,打怯了。這麼草草地去找戚素梅要錢,她會怎麼想呢?因為他還從未跟她正式談過結婚的事情,沒有和她盤算過結婚要買什麼東西,花多少錢。現在盲目地去要錢,她必得懷疑我是不正用。不要說沒有錢,她有錢也不可能給我。
唉,慢慢想辦法吧,急躁不得。
公交車在下一站停靠時,杜書成從車上下來,垂頭喪氣的走了幾步,看大街上華燈初照,感到口渴了,心裏有辣辣的味道,嗝出一股酒菜的混合味,那氣味熏得他自己都要吐了。
他想買瓶礦泉水喝。
他朝一個小商店走過去。
可是,走了幾步他就站住不走了。
他舍不得花那一塊錢。
財富,就是一塊錢一塊錢地攢起來的。
34
有一個消息來得太突然,突然得令人不能接受,這個令人不能接受的消息就是:林雪明天要結婚了,嫁的人是薛建,就是那個薛場長。
杜書成快要下班的時候,最後接到的就是告訴他這個消息的電話。打來電話的是林一生。林一生的聲音有點兒愴然,仿佛比昨天蒼老了許多,聽起來哀哀的。
“真、真的?明天?明天結婚?”杜書成睜大眼睛,對著聽筒發癡。“為什麼事先沒點兒信息?昨天,昨天都沒有!”
對方掛斷了電話,聽筒裏“嘟嘟”響著。
他慢慢放下聽筒,頹然坐在椅子裏。
不,這不是事實!林雪年齡還小,才二十一歲不到,而且那麼單純,她不會這麼快就結婚的!薛建比她大至少十歲以上,她能嫁給他?她對他沒有好感,甚至厭惡他,椰榆他。薛建那個人,恐怕也不是正道人,我準備……她不能嫁給他,不能!但是,她該嫁給誰?她嫁給誰那是她的自由,愛嫁誰嫁誰,你管得著嗎?薛建是東山林場的場長,條件優越。她是看中了薛建的職務啦?是薛建把她調場部工作的。才幾天呀,這麼幾天就建立了愛情乃至婚姻關係?林雪啊,你為什麼這麼匆忙,匆忙得叫人不敢想象?你不是那種攀高附貴的人嘛!你何時學會了“攀高枝兒”?你為什麼就不能等幾年結婚呢?為什麼不能不選擇薛建?你……與我有關嗎?你看見戚素梅以後,你的神情那麼地憂鬱。我怕想起你那天的目光,還有你的不自然的動作,你的每一個細節。是我害了你嗎?我的心情為什麼這般沉重?不,我不能看著你沉淪,我有責任阻止你的“冒險旅行”,我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