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裏下了大雪,聽說遠從玉廊沙漠前來的刺玫公主性子太烈夜裏尋了短見,今早上那裏才傳了話來說好歹救起了,卻失了心智,在長風宮裏鬧翻天。我裹緊了身上的狐裘,輕聲問:“皇上呢?可有生氣?”“皇上因為禎王爺的反亂昨天一直在大殿裏,都砸了好幾套上貢的彩瓷了,哪還有空去管**的主。”明月撥弄了一下大殿上的火爐,讓熱氣又重了些,嘴角撇一撇,一副嘲笑的樣子。“那我們去長風宮看看吧,好歹也是一個公主。”我起身,明月趕緊遞給我一個暖爐,擔憂說:“這麼冷的天,娘娘還是不要去了吧?”我囑咐她拿一些補品首飾之類,就去了長風宮,那裏稍顯偏遠,狐裘的邊角在雪地裏都濕透了,風吹得有些急,倒是雪已經停了。我一到長風宮就聽到裏麵摔瓷器的聲音,還有女子拉高了聲調尖利的咆哮。裏麵好幾個宮女都低著頭哭著跑出來,我進門就看到一個大宮女跪在那裏哭求,身上還穿著綠色的沙漠特有的羅裙,而站在窗邊的女子就穿了一件紅色中衣,長發披散,臉色蒼白,手上拿著瓷器碎片,光著腳眼泛淚光,見有人進來,目光一下就盯住我,眼神顯得更加驚慌。我攏一下狐裘,輕笑說:“這是做什麼,大清早的唱大戲麼?都起來出去吧,去準備好熱水熱膳來,哪有想你們這般招待公主的?”那邊角落的三個太醫急忙過來攔我,“清妃娘娘,刺玫公主已經神誌不清,老臣勸您還是不要貿然行動,以免傷到玉體啊。”我抬手攔了一下,太醫歎了口氣就到門外候著去了,一宮的宮女太監也都退出去,我把明月他們也攔在外麵,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刺玫公主一見又立刻將碎片指向我,我笑說:“刺玫公主,這裏是銳國皇宮,請你安心好麼,不會有人傷害,要是你有什麼事,你的親人朋友都會為此傷心擔憂。”她的眼淚一下子又湧出來,咬著牙不說不說一句話,我接著說:“我也是遠赴和親的,都同為政治犧牲品,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皇上是個很好的人,他不會為難你的,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了。”她一把將手中的碎片砸在地上,雙手捂住臉哭起來,斷斷續續說:“為什麼……我才十八歲……要怎麼辦……”我抿下唇角沒有說話,自己拿了帕子去撿那些碎片,都堆在一個稍大殿的碎瓶裏,然後才又說:“折騰這麼久一定累了吧,內室準備熱水,你去沐浴一下,別著了涼,再好歹吃些東西,都會好起來的。”她在那裏不停地哭,我就這樣靜靜站在她麵前,待她平複了一些,我才招人進去,換了拿地毯,又補上暖爐,交待那穿綠羅裙的侍女不要多說話以免刺激到她。那刺玫也不再哭了,被扶到內室去沐浴,我也沒再多做逗留,讓明月把帶來的東西都擱下,就準備回去。幾位太醫見我出門來,都跪在雪地上惶恐認罪,我看他們花白的發和凍僵的手也知他們定是跟著折騰不少,便說:“都起來吧,公主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說什麼神誌不清,大概也隻是受了一些刺激。幾位趕緊回家歇著,天寒地凍的都不好受。”幾位太醫互相看一眼,遲疑地爬起來,我讓明月一人打賞了一些紋銀就走了,天知道太醫院能缺這幾十兩銀子?
才過兩天雪化了,天放晴來,我拿一本《飛凰》野史在看,外麵西平高唱:“皇後娘娘駕到!”我擱下書,提了衣角跪到大殿上,亮聲說:“娘娘千歲。”“起來吧。”林棲鳳毫不客氣地走到大殿正中央,我起來站在下邊,躬身問:“娘娘親自駕臨,不知何事?”“今早本宮有些頭痛,喊鈴兒去招太醫院的曲太醫過來,誰知太醫院說曲太醫病假,並且還是清妃特準的,這可真是天大的稀奇了。”林棲鳳接了明月奉上去的茶,也沒喝就閣下了,目光淩厲地盯著我。我一頭霧水,疑問:“哪位曲太醫?臣妾與太醫院少有走動,更別說特準病假這類事了,太醫院可是搞錯了?”“哼,別說曲太醫,還有丁太醫和周太醫,都說清妃讓他們休息,就一齊請了假,哪有一下三個人都弄錯?”她眉梢一提,嘴角掛了些幸災樂禍,我跪下去說:“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要說遇上太醫,那還是兩天前在長風宮那裏見過,幾個太醫神色疲倦,臣妾趕緊讓他們回去休息了,哪有特準病假這一說,忘皇後明察。”林棲鳳一聽,有些惱怒:“這麼說是那些老東西胡謅了,待我晚些稟告皇上,治了太醫院的罪!”“皇後息怒,想必是幾位太醫理解錯了。是臣妾疏忽,娘娘大人大量,別去計較這等傷神費力的事,保重玉體要緊。倒是臣妾,還惹得皇後娘娘頂風走一趟,實在太罪過,還請娘娘饒恕則個。”我又要跪下去,林棲鳳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事,皇上這幾天食欲欠佳,禦膳房送的膳食沒吃多少,本宮擔心皇上安危,想讓你去看看一下。”我一怔,微抬首看見她不自然的表情,心裏盤算下,暗暗歎口氣,應聲說:“臣妾知道了,這就去準備。”天還是有些冷的,我在禦膳房準備了一點食物,就親自端著去了玉龍殿,門口的福臨見識我,也沒有攔。我推門進去,大殿裏空蕩蕩陰冷的風吹過來,我一口冷氣吸進鼻子,嗆得眼淚都差點迸出來。皇上不在大殿裏,隻有殿上到處丟了一堆奏折。我在食物擱在一邊,往偏殿走,試探地喊了一聲皇上,那邊卻突然有撲騰的水聲,我知道玉龍殿裏有一個溫泉,就在內帷門口問:“皇上,是您麼?”水聲平息下來,有些帶嗆得聲音傳出來,“是朕,你不要進來。”我頓一下,看見外麵屏風上搭著的衣物,輕聲說:“大約我不進去,你也出不來吧。”我把屏風上的衣物拿在手裏,掀了浴簾,就看到傾池趴在池邊,鼻子眼睛臉都是紅的,不像平時威嚴正經的樣子。我彎下嘴角,把裏衣抖開,遮過自己的頭頂,笑說:“皇上你起來吧。”屋裏靜了一下,然後嘩地一下水聲,他背站到我麵前來,我舉起來的衣服才堪堪到他肩膀,替他拉上衣服,手指劃過他滾燙的肩膀,我瑟縮一下,就拿回手,重新拿了外衣又遞上去。在外麵等了一小會,傾池穿戴好出來,還是平時不苟言笑的樣子,我把食盒拿過來,笑說:“給你做了好東西。”他蹙下眉,也沒問,我揭食蓋,一股香味飄出來,我自豪地說:“這是南城有名的陽春麵,來嚐嚐?”我把筷子遞給他,也就一碗南城隨處可見的陽春麵,大瓷碗,濃湯,堿麵,灑著青椒紅椒和一些香料,他端過來,挑了一筷,眼角瞥了一下我,平聲說:“想南城了?”我沒有接話,轉而去撥旺了暖爐的火,“皇上還是招個人在身邊伺候著,殿上這麼冷,要是著了寒就不好了,再像剛才在內室有個好歹,那可要急壞好多人了。”這次他卻沒有接話,屋子裏就隻有輕微的筷子碰到瓷碗的聲音,我把地上亂七八糟的奏折和書還有地圖都收拾起來,又去開了窗子換下風,灰色的大理石地板投下一大片陽光,看起來舒服極了。待我再去案前,他已經吃完開始批奏折了,麵條吃得幹幹淨淨,連湯也喝了大半。我收拾好碗筷,又煮了一壺清茶,倒出來給他,“臣妾茶藝不精,皇上湊合著喝著,再沒其他事,臣妾就告退了。”他接了茶,眼皮掀一掀,憋出一句:“你廚藝也不怎麼精。”我沒有應話,隻是笑笑就退出來,福臨趴在門上的身子一下繃起來,急問:“如何如何,皇上吃了麼?”“大約還沒吃過癮,再急招些熱軟糕點送進去,別話多就是了。”我把食盒遞給他,他提著食盒也沒告退就一溜往禦膳房去,我往大門緊閉的玉龍殿一眼,也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