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對麵的電梯門突然打開,滿滿一電梯的保安衝了出來。頓時樓道裏各種物品的落地聲響成一片,三個盜賊仍下贓物,瘋了一般地沿著樓道狂奔過來。他們就像一場風暴,無情地從馬領眼前橫掃而過,沒命地順著樓梯向上逃命。十多名保安組成的另一場風暴緊隨而至,同樣毫不留情地從黑暗中的馬領麵前襲席卷過去。整幢大樓充滿了奔跑的激情,腳步聲狂亂得如同重金屬音樂的鼓點。
馬領平靜一下受到風暴撫摸的心髒,快速向樓下走去。走出大廈的門廳,他摸出支煙點上,蹲到馬路對麵的一根電線杆下,靜觀事態的發展。月光下,一輛三輪車孤零零地停放在馬路邊,它的主人們顯然遇到了麻煩,那麼它的命運將會怎樣呢?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淒厲的警笛聲劃破夜空,由遠而近。馬領想,他們還是跑到那塊倒黴的平台上啦,一個相對溫和的盜竊案件眼睜睜地轉變了性質,向一種比較殘酷的暴力犯罪靠攏,它升級啦!馬領在心裏想象一下,那三個走投無路的青年麵對平台上的四個家夥時,將會是怎樣複雜的一種心情呢,尤其四個不倫不類的家夥中還有一個赤身裸體、陰莖勃起如堅鐵的萊昂納多。可憐的孩子們,你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生中會挾持一個外國鬼子吧。在這月朗星稀的初秋之夜,這是你們的幸還是不幸?
十幾輛警車在一輛桑塔納的率領下呼嘯而至。荷槍實彈的警察從車上跳下來,組成新的風暴,一聲令下向著昌運大廈的正門一擁而入。桑塔納上坐著的顯然是領導,領導也下來了,手裏拿著部對講機,抬頭仰望三十八層之上的樓頂。
馬上有人過來替領導披上件棉大衣,領導頭也不回地問:
“情況搞清楚沒有,到底幾個歹徒,幾個人質?”
回答是:“歹徒共三人,人質情況暫時不明,他們現在被一扇鐵門擋在外麵。”
這些話馬領蹲在馬路對麵聽得很清楚,他有片刻的衝動,想過去彙報一下人質的情況,協助一下警方。
從火車站方向湧過一股人潮,迅速地彙聚在昌運大廈下。警察開始隔離人群,把人向四周趕,空出中間偌大的一塊地方。馬領混在人群當中,突然感到心虛,覺得自己好像是條漏網之魚。那塊被強行劃出的空地,明確地把他阻隔在事件之外,此刻他擠在看熱鬧的隊伍當中,隔岸觀火。
領導手持對講機,不知從現場反饋回來了什麼消息,他的神色開始焦灼,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雖然因為距離被拉大,馬領再也聽不清那個圈裏的對話內容,但通過表情他也可以猜到領導為何如此焦灼——不就是上麵有個萊昂納多嗎。
有了新情況當然就要有新措施。十幾分鍾後又有兩輛閃著警燈的桑塔納開過來,從車上下來幾名更大的領導,最顯眼的是隨行的還有一名特別漂亮的姑娘。人群馬上表示出驚訝,這個姑娘是什麼角色啊?馬領心明眼亮,他一眼就認定,這是一名女翻譯。看來警方真的是深思熟慮。女翻譯被兩名警察護送著進入昌運大廈。幾名領導聚在一堆分析事態的嚴峻性,堪慮啊堪慮。
大約過去半小時,人群突然沸騰,有人從裏麵出來了。小招裹著一件軍大衣,在一群警察的簇擁下首先獲釋。她大概帶來了挾持者的要求,一出現便被領導們團團圍住。小招在哭,在顫抖,在訴說,在哭,在顫抖,在訴說。突然她倒下去了,一頭倒在一位領導的懷裏。立刻有人過來攙扶住送進一輛警車,然後警笛大嗚,送往醫院。
身邊出現了騷亂,好像是誰踩了誰的腳,於是就爭吵,繼而推搡。煩不煩啊你們,有本事上去啊,當警察當歹徒都成。有人批評得一針見血。於是就不鬧了。人群變得安靜異常,人們都抬頭仰望著初秋的夜空。
一陳烏雲過後,星星像一股回流的河水在天上流淌。這是多麼難得的一刻,他們安靜地看著往日與自己無關痛癢的天空,看著往日似乎隻富於裝飾趣味的星星和月亮,情不自禁地陷入到一種既不理解也沒巴望過的敬畏之中。
4. 除非把鬼子扔下來!
事態的嚴峻性是伴隨著黑夜同步上升的。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它也膨脹到了瘋狂的地步。先是一個什麼東西從天而降,隨著人群的驚呼砰然落地。許多人看不懂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因為它從高空墜落摔成了一張鐵餅,根本讓人猜不出它曾經會是個烤羊肉用的鐵皮槽。接著又有東西颯颯落下,由於體積太輕,這些物體呈飄零狀緩緩而下,是幾件花花綠綠的女式泳裝。每一件物體落地,人群都“啊”地一聲、後撤一步,也不管落下的是鐵皮槽還是三點式,反正都要啊一聲,退一步,就像一個個石子打在水麵上,激起一圈比一圈大的漣漪。
投下諸多物品後,三十八層高樓的平台上開始有人喊話。馬領一聽就是萊昂納多不倫不類的中國話,但人們卻聽不懂,本身距離就如此遙遠,加之這麼古怪的腔調,人們當然聽不懂。
平台上顯然也分析出了這種情況,於是策劃幾個人共同叫喊,也不好好喊,故意去學萊昂納多的漢語發音。這種腔調在黑夜裏被幾個家夥扯著嗓子共同發出,實在叫人不好描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