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把生活堅持到底 (2)(1 / 2)

左下角是老康自己的一組呼機號碼,他要向人們昭示誰是這七個字的主人。

這七個字兀立在昌運大廈三十八層高樓的平台上,兀立在黎明前一片輝煌的孤寂中,充滿童話一般的煽動性,甚至惹人如此臆想——總是有這麼一群人,至少是一夥人,這些沉默的硬挺者,站在那兒,排列在這個短句中——硬挺。

老康和小招並肩站在平台邊緣,默默無語地眺望天際的曙光。麵對這一切,馬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某種顯而易見的不幸麵前滿含著晦澀的焦慮。

對麵電報大樓的時鍾敲響了,悠揚悅耳的晨曲飄蕩過來。東方紅,太陽升。這座城市在一輪紅腫的朝陽中緩緩浮現。他們驚訝地看到,同樣是一夜之間,電報大樓那隻龐大的鍾表上也樹立起了三個紅殷殷的大字:

世紀鍾

紅藍兩組大字在晨曦中交相輝映,仿佛足以引導和概括腳下的這座城市。

馬領口袋裏的手機叫起來。

“請您於三日內交付手機欠費,否則將對您采取停機措施。”

一個動聽但機械的女聲。

馬領毫不猶豫地把手機投擲出去。新的一天剛剛降臨,它卻開口向他索取,要他支付語言的債務,他隻有扔掉這隻形若板磚一樣的玩意兒。老康轉身看著馬領,他那頗像某位遠祖的外表看起來是溫柔的,甚至是慈悲的。他拍拍馬領肩膀,把自己的呼機摘下來塞進馬領的口袋。馬領沒有品味出他這個舉動的含義,他隻是震驚地發現,俯仰之間,老康的頭發胡須都已經變得花白。

4. 馬鞍

老康失蹤了。

起初大家都沒有格外放在心上,但兩個星期後,馬領和小招不能不接受這個事實,那就是,老康的確是失蹤了。

“我發現牆上那副馬鞍不見了!這回真的是糟糕了!”小招憂心忡忡地說。

這樣一來,他們對於老康的所有揣測都離不開那副馬鞍了:老康走在路上,夾著那副馬鞍;老康躺在火車上,枕著那副馬鞍;老康準備登機,那副馬鞍卻過不了安檢……於是,馬鞍,老康,這兩樣東西就構成了一個巨大的不祥的隱喻。

他們打了無數通電話,查詢了所有可能知道老康下落的人,結果一無所獲。三個星期過去了,大家有些生老康的氣。

“有消息了嗎?”

“沒有!”

“一有消息趕緊通知我!”

這樣的對話顯然都帶著一股怒氣。

老康為什麼要這樣折騰人呢?難道他不知道,大家都很厭倦嗎?如果這時候他回來了,帶著一副嘲弄人的嘴臉,馬領認為自己一定又要痛擊他的光頭了。但是漸漸的,馬領開始覺得這裏麵有什麼不對頭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感覺到了老康留下的巨大的空白。他開始認為,是那副馬鞍帶走了老康,而不是老康帶走了馬鞍,這當然不是一回事,就是說,在這件事情上,有某種超乎常態的因素在起作用。

他開始回憶起老康了,希望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領人吃驚的是,回憶中的老康居然是那麼讓人喜愛的一個家夥,同時,這種讓人喜愛的原因居然是——他有病!老康的病態由來已久,當年他冒著巨大的風險從牧民家裏偷得了那副馬鞍,神魂顛倒地奔跑在夜晚的草原上,將馬鞍夾在胯下,作馳騁狀,如醉如癡,這一幕現在想來,難道不是一種病態的放誕嗎?而類似的細節發生在老康身上的太多了,這種小的細節往往能夠解釋許多事情。那麼,老康的一切行為,就完全來源於某種生物學意義上的決定——某個基因過度複製了,或者,某種螺旋體缺失,導致出不可遏止的臆想,情緒變異,神出鬼沒,於是,他堅信有一副馬鞍就可以馳騁,堅信白手可以攫取第一桶金,堅信生活如果堅持,就能到底……

是的,他是一個病人。

“你沒覺得老康平時有點兒問題嗎?”馬領希望在小招那裏再得到些印證。

“什麼意思?”

“有沒有,比如說,控製不住的發抖,有時候走起路來像是在跳舞,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