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邊,微風輕輕吹過。

撫動枝葉顫動,荷花搖擺,青絲微蕩,暗香襲人。

眼前此等美景,池塘側旁的人卻無心欣賞。

雙方對峙良久,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

梅染看著瑾兒從好言相勸轉變為不耐,周圍的護衛也漸漸凝眉,仔細捕捉自己動作裏的每一個漏洞,蓄勢待發。

她緊了緊手中的簪子,手因力竭顫動,劃傷頸部的皮膚,留下了深深的紅痕。

這珠花裝飾的另一頭因要裝飾在鬢邊,工匠們恐人簪發時不小心傷到自己,所以絕不會打造得過於尖利。

如若不是心存死誌花大力氣捅進去,怕是危及不到性命。

但這對人心的考驗是極大的,即使是想要自盡,大多人也會選擇痛快些許的辦法。

‘鈍刀子’磨人,磨得人難捱,還沒死透,說不準就放棄了。

瑾兒一行人也是拿不準梅染此刻的心思,這才一時間不敢行動。

但見她持續動作許久,並未進入下一步,也覺察出些許不對勁。

梅染眼見著周圍的人群試探性的靠攏,驚得又後退半步。

此刻她站在池塘邊緣,已退無可退。

環視四周,美人脆弱歎息,長長的羽睫上掛上一滴淚珠。

那人……還是沒有來。

罷了罷了,小捕快說不準已逃了出去,自己這條性命,也算是沒有白丟……

她紅唇微啟,似乎想說句什麼,又閉上了嘴巴,隻露出個清淺的笑容。

手上微鬆,珠花墜落在地。

瑾兒以為她是放棄了,剛準備上前拉人。

“姑娘,你說你這是何苦,傷還沒好,鬧上這麼一出,三爺定要懲罰……”

誰知對方朝自己微微一笑,緊緊攥住伸過來的手。

“姑娘,你這是……”

瑾兒話還未說完,便被帶的一個踉蹌。

水花四濺,兩個身影先後落水。

瑾兒不會水,池塘深得仿佛踩不到底。她想掙紮,頭卻被按在水裏,嗆了好幾口。好不容易拉到了對方的衣袖,卻被圈住朝池塘中心遊去。

“救命……咳……救……”

時而浮上水麵,又被按下,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護衛慌亂卸下身上的刀具和靴子,這東西沉重,戴上在水中不好行動。

還有岸邊的侍女勸著梅染。

“梅染姐姐,春寒露重,仔細傷了身子。”

“有什麼話好好說……”

“快上來吧!”

就耽誤了這麼一會,梅染已遊了些許距離。

她身子嬌弱,體力不太夠,隻動作些許便有些累了,何況還拖著瑾兒這麼個負累。

看著距離差不多了,侍衛們已入水,她深吸一口氣,按著瑾兒的頭朝下遊去。

瑾兒本就不會換氣,冒頭呼吸時嘴巴也進了不少水,此刻被拉下水麵,更是拚了命的掙紮。

梅染拚著力氣把她往下按,還掰開她的口鼻,使其進更多水。

她宛若一條自由的小魚,環繞圍觀著水中的人類,動作舒展。

咕嚕咕嚕咕嚕……

水下波動不斷。

不出一會,這人不再掙紮,拉住衣袖的手指也慢慢鬆開。

終於……

梅染了卻了一樁心事,放開了手,任此人向上浮,輕輕閉上了眼……

沉靜,水下的世界平和無比,仿佛洗淨了人內心的髒汙。

她彎起嘴角,勾勒抹笑意,蜷縮著身子向下沉去。

正想著自水而去,頭皮一痛,好似有人在扯自己的頭發。

是護衛來了?

梅染內心反感,抬手想撥開那惱人的髒手。

抬眼便見著了一雙靈動的眸子。

即便是她們之間隔著許多水,光照耀不到,這雙眸子也仿佛閃著微光,讓人不自主被其中的神采打動。

那人伸出了手,握住自己的。

如第一次見時所猜測的,這雙手醜陋又粗糙。

指腹附了薄繭,也蓄滿了力量。

‘怎麼沒走’

梅染仰著脖頸,吃力做著口型。

我特麼就錯在太聰明了,騎在牆頭上時偏偏明白了你那信裏的含義。

言淡翻了個白眼,感受肺裏所剩無幾的氧氣,強行拉著人便向上遊去。

為什麼沒走?

值得麼?

之後跑不掉了怎麼辦?

言淡也在回頭之後,不停地問自己。

但無論是穿越前所受的教育,還是穿越後的捕快生涯所經曆的……

仿佛枷鎖般束縛了自己,讓自己不可能就這麼心安理得的逃跑。

人命太重了,怕後悔,怕以後做噩夢,怕變得不像自己……

她膽小,她慫,隻不過是從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