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天眼(1 / 1)

【27】天眼

倉央嘉措離開青海,獨自前行。途中遇大風暴,遮天蔽日,迷失方向,無法移動半步。忽見風暴中有火光閃爍,仔細一看,卻原來是一位牧人打扮的婦人在前麵引路,倉央嘉措遂跟隨她前行,直到黎明時分,那婦人化為一道白光悄然隱去,風暴也停息下來,茫茫大地,隻剩下了無垠的黃沙煙塵。原來,那婦人便是哈姆神——吉祥天母,專程現身前來引他脫險的。

《秘傳》的講述,漸漸有了許多靈異色彩,因而很多人據此質疑它的真偽。

世俗人類習慣以自身有限的經驗對所見所聞進行簡單而粗暴的判斷,否定眼睛能夠看到之外的事物。我們自小所受的教育將人心拘囿在一個安全的、可供掌控的圍欄之內,否定人心乃至僅僅目力所及範疇之外的領域和事物,並世代沿用這種簡單的判斷方法來分辨真與偽。

這樣一種年深日久的生理和心理囚禁,讓大多數人類長久生活在自以為真的幻覺之內,而毫無自知。

佛陀在初轉法輪時即已指出,我們在輪回中的一切痛苦,都是源自無明。

上師教導我們說,我們沒有能力善用真正的自由,隻因無法免除自己的傲慢、貪求、期待與恐懼。如同台灣詩人周夢蝶的疑問:

誰是心裏藏著鏡子的人呢?

誰肯赤著腳踏過他的一生?

所有的眼都給眼蒙住了。

誰能於雪中取火,

且鑄火為雪?

當年悉達多在畢缽羅樹下冥思,魔王魔羅派了五個最美貌的女兒去誘惑他,但當她們一靠近禪定之中的悉達多,美貌便開始消失,變得幹癟老邁,身上長出肉疣,皮膚發出惡臭。魔羅又召集了軍隊全力攻擊悉達多,飛蝗般的箭鏃射向悉達多。這些射向悉達多的箭,有欲望之箭、懈惰之箭、傲慢之箭、自大之箭、沉溺之箭,被任何一隻射中,都將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些塗滿蜜糖的箭,是人類無法抵擋的誘惑。然而所有射向悉達多的箭,都在接近他的一瞬間化為漫天花雨。

那些箭,其實都是來自人內心的黑暗,隻有依靠真正的智慧才能夠抵擋。

有時會想起,天眼很可能也是人類眾多用進廢退的器官之一,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因為我們的無明,而漸漸退化、沉睡,隻在極少數真正擁有智慧的人身上依然醒著。這些擁有天眼的人類,因此成為高出於庸碌人群之上的寥寥星辰,懷著巨大的悲憫,試圖拯救這些渾渾噩噩螻蟻一般忙碌的人群。

這與佛家力求證悟的寂靜之境應是一致的,心進入一個完全自由的境界,在完全沒有控製、沒有對抗、沒有時間與空間束縛的世界裏,人再也不受來自具體的肉體器官的製約,不受有限的視野的障礙,不受任何思維模式的局限,實現修持者所說的全觀,能夠看到憑借習慣經驗無法看見的完全的真相。

這是不是也就是天眼?

佛陀的本義,就是覺悟者。是察知到無明的真相,並擺脫了無明、打開了天眼的智者。那一天,青海湖畔的倉央嘉措,是不是就是和那一夜菩提樹下的悉達多一樣,打開了天眼,看到了永遠也無法用文字描述出來的至樂世界?

那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鮮花遍地?眾蝶翩躚?微風輕柔地撫摸湖泊深處的戰栗,星子和月光在湖麵舞蹈?就像伍佰用歌聲描述的挪威森林:那裏湖麵總是澄清,那裏空氣充滿寧靜,雪白明月照著大地,藏著你最深處的秘密……我知道,這些有限的經驗永遠無法真正描述他看到的景象,那是窮盡人類所有文字和想象力也無法抵達的聖境。

那麼,這也就是涅槃吧。

從此,倉央嘉措開始了他的另一段人生,行蹤遍及整個青藏高原,並周遊印度、尼泊爾、西康、蒙古各地弘法,真正履行救世度人的活佛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