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9(1 / 1)

{後記}(9)

(原載於《康導月刊》1939年第1卷第8期)

拉薩高峙西極天,布拉宮內多金仙。

黃教一花開五葉,第六僧王最少年。

僧王生長寞湖裏,父名吉祥母天女。

雲是先王轉世來,莊嚴色相嬌無比。

玉雪肌膚繈褓中,侍臣迎養入深宮。

當頭玉佛金冠麗,翠地袈裟氆氌紅。

高僧額爾傳經戒,十五坐床稱達賴。

諸天時雨曼陀羅,萬人伏地爭膜拜。

花開結果自然成,佛說無情種不生。

隻說出家堪悟道,誰知成佛更多情?

浮屠恩愛生三宿,肯向寒崖倚枯木。

偶逢天上散花人,有時邀入維摩屋。

禪修歡喜日忘憂,秘戲宮中樂事稠。

僧院木魚常比目,佛國蓮花多並頭。

猶嫌生小居深殿,人間佳麗無由見。

自辟離門出後宮,微行夜繞拉薩遍。

行到拉薩賣酒家,當壚女子顏如花。

遠山眉黛銷魂極,不遇相如深自嗟。

此際小姑方獨處,何來公子甚豪華?

留髠一石莫辭醉,長夜欲闌星鬥斜。

銀河相望無多路,從今便許雙星度。

浪作尋常俠少看,豈知身受君王顧。

柳梢月上訂佳期,去時破曉來昏暮。

今日黃衣殿上人,昨宵有夢花間住。

花間夢醒眼朦朧,一路歸來逐曉風。

悔不行空學天馬,翻教踏雪比飛鴻。

指爪分明留雪上,有人窺破秘密藏。

共言昌邑果無行,上書請廢勞丞相。

由來尊位等輕塵,懶著田衣轉法輪。

還我本來其麵目,依然天下有情人。

生時鳳舉雪山下,死複龍歸青海濱。

十載風流悲教主,一生恩怨誤權臣。

剩有情歌六十章,可憐字字吐光芒。

寫來昔日兜綿手,斷盡拉薩士女腸。

國內傷心思故主,宮中何意立新王。

求君別自薰丹穴,訪舊居然到裏塘。

相傳幼主回鑾日,耆舊僧伽同警蹕。

俱道法王自有真,今時達賴當年佛。

始知聖主多遺愛,能使人心為向肯。

羅什吞針不諱淫,阿難戒體終無礙。

隻今有客過拉薩,宮殿曾贍布達拉。

遺像百年猶掛壁,像前拜倒拉薩娃。

買絲不繡阿底峽,有酒不酹宗喀巴。

盡回大地花千萬,供養情天一喇嘛。

現代語稱人為感情的動物,確甚恰當。忘情方為太上,足見性情之際,最難調服。善於用情者,其唯聖人乎!古人雲:“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此為大乘境界,非常人可知。然情之為用,非專指男女間事,如擴而充之,濟物利人,方見情之大機大用也。人謂蘇曼殊為出家菩薩,意其出家而又沉湎於男女愛情。實則曼殊非出家比丘,隻是失意仕途,竊方外戒條,冒名為遊戲耳,且其詩文,據聞多經章太炎與柳亞子等改正而成今日之麵目。然其意境仍隻限於兒女癡情之小範圍,不及西藏法王第六代達賴遠矣!達賴六世,名倉洋嘉錯,自幼以轉身靈童迎養入宮,掌藏中政教大權,以法王而兼人王,可謂備極人間榮顯矣。然其才華智慧,尤為曆世達賴之冠,故其行徑亦大有異於眾者。曾因私出後宮,微服夜遊拉薩酒家,結識一當壚女子,兩情繾綣,韻事外傳,事為權臣所悉,即引為廢立奸謀之借口。時適清廷入關稱帝之初,據奏即召其入京覲見,以便麵質。倉洋嘉錯,即被裹脅來京。詎知行至青海裹壙時,不願入京受辱,一笑入寂,時年方三十餘歲也。或謂其私德有瑕疵之毀,但於法於政,皆無大過。觀其從容解脫,又豈可以俗見論其道力哉!遺著有情歌六十六首,流傳至今,為藏中文學之名作。藏中青年男女,每當朝昏夕陰,高歌一曲,可化高山之積雪,回大地春光矣。抗戰時,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曾緘,字子固,為譯成中文七絕六十六首,載於“民國”二十八九年間《西康建設》月刊。曾氏並仿長恨歌體,附有拉薩宮詞古風一篇。師謂昔日皆可記誦,今則不能全憶,屢欲覓其原什而不得,僅得數首,為餘輩誦之,以作談助。倉洋嘉錯情歌詩雲:隻恐多情捐梵行,入山又恐負傾城,世間那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