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讀者說,羅什怎麼現在經常憤怒,沒有以前淡定了。也有讀者說,越來越不喜歡羅什,因為他是個高僧,卻在饑荒麵前那麼沒用,讓妻子挨餓。還有讀者叫要看感情戲(汗,這樣的饑荒裏,還有力氣談情說愛麼每天卿卿我我麼?)。還有讀者說,前麵的脫俗,後麵的跟一般小說沒兩樣了。
想跟大家說說我是怎麼看待羅什的。這麼說的讀者,看來都是把羅什當成神,而不是人了。羅什的傳記裏就說他“性率達,不礪小檢”這是個性方麵。“篤性仁厚,泛愛為心”,這是他心懷眾生的慈悲心方麵。我在寫的時候,一直想著如何把他的這些品性融入文裏,讓大家感受到。而不隻是寫出傳記上的幾個字。
他怒,不是為他自己。難道看著眾生受苦,他依舊保持淡然,就是得道高僧麼?他是高僧沒錯,可是高僧,是要有上位者承認追捧才行的。在那樣的環境裏,呂氏不尊他,他也就是一個普通民眾而已。他在做的,是他個人能力所能達到的一切。他不在被人奉為神明的龜茲,他在佛法的荒漠之地——中原。
我個人極其看重第四部,所費的心力比寫他破戒娶妻還大得多。因為羅什之所以是大家公認的高僧,就是因為他經曆過這樣的涼州歲月。從高高在上變成普通人,從每日不愁吃穿到什麼都要靠自己。這些心理上的落差,絕對不是一時半刻能改變的。事實證明,羅什成功了。但這成功的背後,是多大的自我克服。我真的很佩服他。這些,就是我希望透過第四部裏傳遞出來的。他的無力無奈,他的隱忍克製。他不是神,他是個人。他沒有艾晴的未來人優勢......
當然飯要一口口吃。我現在對這篇文的定位,不是一篇小言。我很有野心,希望能寫出思想性。所以,我還是會按照我的想法寫下去。如果隻想看一位帥和尚的愛情史的朋友,可能您會失望了。因為我既然要寫他的一生,也就會寫到老年。而老年的羅什,不會以“帥”來定位的。
君主是怎樣煉成的
“一個成功的君主,懂得如何利用民心。他會安撫民心,甚而扶植利用宗教,讓人民甘於現狀。這樣,對現世的不滿便可寄望於來世,而非在現世中尋求暴力方法改變命運。”
《君主論》隻是一本小冊子,根本沒有那麼多內容能一直講到災荒結束。所以我把它與唐時趙蕤所著的《反經》結合起來,使其更有中國特色,也可拖延更多時間。蒙遜已經在我麵前完全放下花花公子的麵具,聽的時候神情專注。每次聽到一個新理論都讚口不絕,不時發表自己的見解。
“民心真有這麼重要麼?呂氏父子可從未把民心放在心上。”他沉思一會,抬眼問我。
我正色道:“這便是呂氏父子失敗之處。踐踏民心者,終被民所棄。民心是水,君權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無論背地裏使用什麼肮髒手段,也要保持在民眾中的良好形象。”
蒙遜沉思著,若有所悟地點頭:“以宗教來安撫民心,使其不再抗爭,果真是最便捷之法。”站起身,眼帶嘲弄地嗤笑著,“呂光徒有羅什法師在側,卻不知加以利用,真是愚蠢至極。”
他在室內背著手踱步,再看向我時,頗有深意地一笑:“他日我
我笑而不答。蒙遜日後攻占姑臧後,的確篤信並倡導佛教,不過那時羅什早已經在長安了。蒙遜尊西域僧人曇無讖為國師﹐也學姚興在姑臧開設譯場,譯出了《大般涅槃經》等十幾部經典佛經。
看著正在慢慢踱步,雙手扶腰舒緩筋骨的蒙遜,君主的霸氣與特質已經在他身上展露無疑。涼州在呂氏諸人手中兵連禍結,災荒豈止我現在正麵臨的這場。而到了蒙遜手上,城中居民發展到二十餘萬,史書中不再有饑荒的記載。他的兒子沮渠牧犍尤好學問,重用了不少漢人大儒。拓拔北魏滅北涼時,得到的一大筆財富便是這些儒生。史書說自此以後,魏之儒風始振。可見,涼州在蒙遜手中,經濟文化都比諸呂強多了。而他對第二代的培養,也在這“老子英雄兒混蛋”的十六國中,是個異數。
《晉書》裏對蒙遜的蓋棺定論是:“蒙遜出自夷狄,擅雄邊塞。……稱兵白澗,南涼請和;出師丹嶺,北寇賓服。然而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雖能製命一隅,抑亦備諸凶德哲矣。”
“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這句話把他定了型。世人提起蒙遜,便是他狡詐背信,借段業之刀除去男成,又殺了段業奪走王位。可是這些個人間爭權奪勢時使用的卑劣手段,對涼州百姓,是否重要?
我背著兩鬥雜糧,出了蒙遜家的大門。抬頭望天,依舊陰霾。雖然雪已停,寒風仍似刀割,割出心裏的陣陣絕望。這寒冬,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真想大喊發泄,可是,連這樣的喊叫,都沒有足夠力氣。
歎口氣,將背上的糧袋顛正位置,向家的方向走。不管怎樣,有糧,我們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稀少人影的街上迎麵逃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手上抓著個黑乎乎毛茸茸的東西。一邊逃一邊向後望,差點撞上我。有人在追這個小孩,聽著稚氣的叫罵聲,是個更小的孩子。
等那追趕的小孩經過我麵前,我大喊一聲:“超兒,你幹什麼?”
慕容超腳步一頓,一下子力氣不支,癱軟在街上。我趕緊上前,放下糧袋扶起他。小慕容超滿臉是灰,額頭凝固著血塊,身上棉襖也有好幾處被扯破,手上粘著血和黑黑的毛,不知是什麼東西。另一隻手還死死地攥著一個破簍子。
“姑姑!”他看見是我,一下子委屈地大哭起來。
“超兒,怎麼啦?”我從懷裏拿出帕子,為他抹淚。再擦他臉上手上的傷,“怎麼有血?跟人打架了麼?”
“他搶我的老鼠!”他指著那個小孩跑的方向。我看一下,早已跑得沒影。
有點犯惡心,皺起眉頭:“老鼠?”
慕容超沒管我臉上的表情,隻顧委屈地點頭:“超兒昨天的飯沒吃,揉成團子做餌。今天在水溝裏等了好久,才等到一隻老鼠上鉤。”
原來那隻簍子是用來抓老鼠的,他還真想得出。輕拍他臉上的灰塵,柔聲問:“那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