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臨,這支隊伍在河邊宿營。隻有我們六名女人,所以被叫去做飯。做好後要挑一個人給赫連勃勃送飯,其他五名女子都顯出極大的恐慌。嚴靜戰栗著告訴我,這個劉將軍反複無常太過凶殘,三天裏已經殺了四名女子。連臉上露出哀戚之色,都會遭來殺身之禍。前一天送飯之女,不知怎的得罪了那個男人,被他砍了雙手,號叫一夜而死。
我心頭一緊,難怪這些女孩都那麼懼怕他。他的手下不耐煩地催促,五個女孩都抖成一團。我歎口氣,端起托盤。總得有人做,與其讓那幾個無辜的女孩送命,不如我來。好歹我有麻醉槍防身。
走向營帳時我一直在想這個赫連勃勃,這個時候他還叫劉勃勃,赫連是他稱帝後改姓的。十六國中最早建立的國家--漢,創建者匈奴人劉淵為收服北方的漢人,認漢朝皇帝做祖宗,讓匈奴貴族皆改姓為劉。赫連勃勃認為匈奴人隨漢姓不合理,所以自創"赫連"為姓,意為"其徽赫與天連"。①
他的父親劉衛辰被苻堅封為匈奴西單於。苻堅兵敗時,劉衛辰被北魏開國皇帝拓拔圭破國,劉衛辰被殺。年少的劉勃勃逃到姚興手下大將沒於幹處。沒奕於收養他長大,還將女兒嫁給他。日後他脫離姚興自立,首先殺的便是自己的養父兼嶽父。
在二十一世紀,我去過他的都城--統萬城,在陝北靖邊。無邊無際的毛烏素沙漠中一座孤零零的荒城,整個外城牆都保存了下來,曆經一千六百多年歲月依然無比堅固。這是一座以血淚築成的城,當年劉勃勃征發十萬人,不知死了多少。如用錐子能錐進一寸,將便築這段城牆的工匠,推倒重築,那些人的屍體便墊入城牆底作建材。
他凶暴好殺,無順守之規。建了都城統萬城後,經常坐在城頭,身邊放把弓箭。見到看不慣的人,便親手射殺。臣下若目光有不滿的,便鑿瞎眼睛;有敢笑的,便割掉嘴唇;有敢諫的,先割舌後斬首。
此時他在姚興手下被重用,姚興對他非常厚待,所以這些暴戾還未全部抖露。但從他一不高興便殺人砍手看出,這個人是我見過的十六國梟雄們中最為可怕的。
我進他的帳中,看到他已褪了甲胄。一身便裝,長發隨意披散,身材修長勻稱,單衣下隱隱顯出緊繃的肌肉。《晉書》中說他"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若不是這可怕的個性,他真的算得上是這個時代少見的帥哥。
他對麵有個人正在說話:"姚邕不日前又進言,說你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
茶杯猛地砸在地上,發出脆響:"這個姚邕不過仗著是陛下親弟,他膽敢這樣說我!"
那人急忙勸道:"大哥息怒。陛下認為你有濟世之才,欲與你共平天下。故而姚邕之言未曾采納。"
我大氣不敢出,端著托盤不知該進還是退。赫連勃勃見了我,濃眉皺起,大手一揮,示意我過去。我將托盤放在幾案上,垂著頭要退出。突然手腕被抓住,跌倒在他麵前。
"倒酒!"冰冷的聲音,對我略帶不滿地瞥一眼。我隻好趕緊踞坐一旁,恭順地伺候他吃飯。
"大哥,涼州歌伎收集得如何?"坐在他下首的是個比他更年輕的男人,五官跟他有些像。雖不如他長得英俊,卻少了幾分戾氣,看上去順眼多了。應該是他的弟弟。
"這一路來的涼州流民裏竟找不出什麼好貨色來。挑了許多日,連這一個,統共才六名。"他將酒一氣喝完,漂亮的濃眉皺起。
"大哥若不是脾氣太躁殺了四個,早已湊足十人之數。"那人笑著搖頭,"陛下今日已至逍遙園。明日要到新建的草堂寺祈福。聽說陛下請了居涼州多年的西域僧人鳩摩羅什做國師,明日想必會聽法。大哥明日一定要抓緊趕路。到逍遙園見了陛下,獻上這些女子,陛下定會開懷。姚邕的讒言便無須擔心了。"
我呆住。明天就能到逍遙園?明天我就能見到羅什嗎?
"發什麼愣?"赫連勃勃臉上陰冷更甚,長臂將我攬入懷,犀利眸子在我身上打轉,"看你還算有趣,今夜就由你伺候本將軍吧。"
"將軍錯愛,乃妾身之幸。"我心一慌,忙不迭說道,"隻是妾身癸水在身,不可汙了將軍。"
他高挺的鼻子裏冷哼出聲,薄唇微微上翹,意味深長地冷笑:"是不是,一看便知。若你有膽騙本將軍,是想留下手,還是腳?"
冷汗涔涔,滲出額頭。我把手暗暗伸進袖子,握住了麻醉槍。
"大哥,我今日也隻搜到四個。你若殺了這個,明日怎交出十人來?"他的弟弟嚷嚷出聲,"今晚就讓我的侍妾伺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