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嫌惡地叫我快去快回,我一溜煙小跑了出去。繞過茅房,趁人不注意,撒腿便跑。我今天一定要見到羅什,否則,一旦去了長安城,相距四十裏,不知再見是何時了。
溜出庭院後,我向路旁遇到的太監打聽草堂寺在何處。順著太監指的方向,我用百米賽跑的速度狂奔。寬大的袖口和裙裾礙手礙腳的,索性拉起,無所謂形象了。跑了大約一裏地,看到前方有寺廟模樣的建築,這便是草堂寺了。心跳快得要奔出胸膛,他,就在裏麵……
看到門口有衛兵看守,停下奔跑,該怎麼混進去呢?眼睛瞥到院落一角放了把掃帚。我慢慢走過去拿了掃帚,整理一下衣裳頭發,努力緩和呼吸,向草堂寺門走去。
果真被攔住了。我拔下頭上的步搖還有耳環,偷偷塞給那兩個士兵,臉上堆笑:"小哥,妾身剛入逍遙園。今日當值,卻迷路了,耽擱了時辰。望小哥幫忙,讓妾身偷偷進去,免得被管教嬤嬤罵。"
士兵收了黃燦燦的東西,嘴角一撇,讓我進去。
一條青磚路通往主殿,兩旁盡是參天鬆柏。雪壓在枝丫上,千姿百態。路上有執勤的兵士,直直站立。我低頭拿著掃帚掃地,慢慢向主殿挪去。偷眼看兵士,並無異色,心中落了塊大石頭。
這條青磚路是那樣漫長。我漫不經心地掃著,神思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一步步,緩慢地,走近他……
草薦蓋頂的樸素大殿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羅什,我等這一刻,已經六年。這六年相思雖難熬,可我好歹有小什,有與你血肉相連的牽掛。可你卻一個人,在孤獨中等待了整整十六年。時間在你我身上,為何一直這麼不公?
緩步踏上台階,一級,兩級,三級。心跳聲鼓著耳膜,咚咚地如雷般轟響。你現在會是什麼模樣?眼角的皺紋是否更多了?是否還那麼清瘦?冬日裏凍瘡還會發作嗎?
我雙手緊抓著掃帚,慢慢朝殿門走去。高高的門檻,跨入後便是一個新的天地。你與我,在這道門檻後,能再次相聚嗎?
腳怎麼禁不住哆嗦起來?為何每一步都跨得那麼艱難?似乎有很多人盤坐在殿堂內。是些什麼人?我沒時間細想。我的視線裏,隻有最前方高台上褐紅的瘦削身影。
那個走下高台向我跌跌撞撞而來的高瘦影子,是你嗎?我看不清,淚水擋住了我的眼,一片模糊。是不是有人在喧嘩,為何我隻感覺到周圍一眾人等的嘴唇翕合,卻聽不見他們在喧鬧什麼。
"啪!"
這一聲響,清晰地傳入了我腦中。是手上掃帚倒地的聲音。不知為何,我連握住掃帚的力氣也消失殆盡。
那個攔住你的明黃身影是誰?他為何攔著你?你說了什麼,那片明黃不再擋住你?褐紅色越來越近,水霧靄靄中,彌漫出亙古不變的牽念。那串經年累月磨損殘破的佛珠,晃動在我眼前。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再也撐不住,向前跌倒。
"我妻,你回來了……"
跌進了整片的褐紅。溫暖的氣息將我緊緊圍攏。一顆劇烈跳動的心鼓在耳畔,與我的心一起,勃發出強勁的動力。
"我回來了……"是我的聲音嗎?為何如縹緲的浮雲,悠悠蕩蕩,飄上遼遠的天際……
注釋
①《晉書·赫連勃勃傳》:赫連勃勃,字屈孑,匈奴右賢王去卑之後,劉元海之族也。……父衛辰入居塞內,苻堅以為西單於,督攝河西諸虜,屯於代來城。及堅國亂,遂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三萬八千。後魏師伐之……克代來,執辰殺之。勃勃乃奔於叱幹部。……阿利潛遣勁勇篡勃勃於路,送於姚興高平公沒奕於,奕於以女妻之。
勃勃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興見而奇之,深加禮敬,拜驍騎將軍,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逾於勳舊。興弟邕言於興曰:"勃勃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臣竊惑之。"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時河西鮮卑杜崘獻馬八千匹於姚興,濟河,至大城,勃勃留之,召其眾三萬餘人偽獵高平川,襲殺沒奕於而並其眾,眾至數萬……
勃勃性凶暴好殺,無順守之規。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憤,便手自殺之,群臣忤視者毀其目,笑者決其唇,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後斬之。夷夏囂然,人無生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