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的心動與放棄(1 / 3)

“我來幫你吧。”

女孩趴在水溝邊,手上執著樹枝去鉤什麼東西。穿著鵝黃的衫子,身體玲瓏有致。聽到我說話,仍然雙手撐地,轉頭望我。好一張俏麗的臉蛋,非常年輕,隻有十七八歲。五官分開看並無特別出色之處,組合在一起卻嬌憨可愛,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襯得整個人如精靈般活潑靈動。

心突然沒來由地跳出一個強音。我本以為,象媽那樣純淨長相的女孩不多見,沒想到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亂世也能看到如此清純的女孩,幹淨的如同古代毫無汙染的空氣。

我的時代,女孩都太過早熟,高中生便開始化妝打扮,,整容塑身。跟其他所有產品一樣,美女是流水線作業生產出來。美則美矣,卻看上去一個模子刻出,搞不清妝後到底還能辨認出哪些才是原裝。

所以,我對眼前絕對自然的女孩看了又看,用欣賞美好事物的眼光表達我的讚歎。而她,也在緊盯著我,不過跟我看他的眼神不同,她的眼裏流出的是詫異。小嘴微張,表情尤其可愛。我以為古代的女生都很害羞,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姑娘居然也這般直愣愣地看著我,倒是有趣。

“你掉了什麼東西在水溝裏?”我走到她身邊,也學他一樣的姿勢半跪下,笑著問她。

“是小孩子玩的陶哨。”她突然醒轉,不再盯著我看,指了指水裏一塊石頭,旁邊躺著一個鳥型陶哨,“要是找不回來,那兩個小魔頭非跟我鬧一夜不可。”

她的小嘴撅起,神情懊惱。我笑了笑,居然什麼都沒想,就探手進水中。冬天的水冰涼刺骨,把我凍得一激靈。她哎呦一聲叫起來,我不想讓她失望,又將身子往前挪了挪。似乎怕我掉進水中,她一把拉住我另一隻手臂。我暗自發笑。如果真落水,她那點力氣怎麼擋得住?努力再往前夠,終於夠到了。穩住身體,慢慢縮回手。仍是半跪著,將手伸到她麵前。

她歡呼一聲,從我手中拿過陶哨,突然用兩隻小受握住我的手快速地來回搓:“你的手很冷,莫要凍壞。”

她低頭努力搓我的手,露出玉琢般粉嫩的頸項。心裏,升騰出一股異樣情愫。正打量間,她突然抬頭,倒讓我猝不及防,臉突然有些發熱。她比我低大半個頭,仰著可愛的小臉,仿佛意識到什麼,突然放開我的手。

她退開一步,恩啊了幾聲,轉著靈動的眼眸對我微微一鞠:“謝謝師父。”

我愣神了,然後才明白自己此刻是個僧人。我將濕濕的手在僧袍上擦,她遞過來一塊帕子:“師父,用這個吧……”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嬌憨,很好聽。“叫我小什。”我真的很不習慣被叫做“師父。”

“小什?”她歪了歪頭,“這不象法名呀。”

我嗯哼一聲,不情願地告訴她:“法名是道標。不過你叫我小什就可以了。”想了想,再補充一句,“我還是喜歡用俗家名字。”

她點頭,又對著我打量起來。幹幹淨淨的眼神,天真無邪。“你長的真像法師。”

我又一愣。以為她像我同時代的女生,是為我的長相所吸而看我,沒想到,還是因為我像父親的緣故。既然在爸的住所裏看到她,她必定認識父親。這個年輕女孩,到底是誰?

“絡秀!”

脆脆的孩童聲音響起,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的三四歲小孩,顛顛地跑來,衝向我言情的這個女孩的懷抱。

這下知道了。她是絡秀,最後一名被媽收留的涼州女子。而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便是初蕊的雙生子:容晴和容雨。當然,我根本辯不出。

絡秀將陶哨還給孩子,向我再次道謝。然後牽起他們的手走了。看著她的背影,我笑了笑,打算去草堂寺。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爸床上,他卻不見蹤影,肯定是去寺裏了。我本來想讓他歇息一天的,昨晚午夜才睡,怕他身體吃不消。不過看來,他跟媽一樣,是個工作狂。

抬腿往草堂寺方向走,突然看到手中依舊拿著絡秀的帕子。將帕子放進袖袋,心裏有絲甜蜜。一想到她純淨的麵容,居然就忍不住笑。我好像,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剛走進草堂寺大殿,就覺得氣氛不對。覺賢正在跟爸爭論什麼。我找到坐在最角落的道桓,問他情況。道桓告訴我,明天姚興會帶著太子姚泓來聽法,覺賢老頭一定要跟爸在姚興麵前辯論。

“覺賢師弟,辯論爭輸贏,有何意義?羅什這幾日要譯《維摩詰所說經》,這部經文對羅什更重要,孤兒不想再多耗費時間在辯論上!”爸的聲音有些抬高,聽得出來他已經忍到極點了。

“這部經文對你意義甚大?”覺賢嗤笑,也抬高聲音,“你是想借維摩詰大使為你自己的汙行辯解吧?你淪陷戒檢,為淨行者所不齒,還將妻帶來佛堂觀譯經。那種女子進佛堂,是對佛祖的輕褻!”

爸的身子一晃,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我嗖滴站起,緊握拳頭要往前衝。道桓死死拉住我:“道標,你瘋啦!你上去對法師有用嗎?”

道桓的話提醒了我,我頹然坐下。對啊,我不能魯莽,會陷爸於兩難境地。可是,我真的很恨,眼圈紅了,握緊拳頭一下一下砸著地麵。這個臭老頭,他竟然侮辱媽!

爸的眼瞪圓,身體顫抖,努力深呼吸幾次,沉著聲音說:“好,我答應辯論”

我湊到道桓耳邊壓低聲音說:“我是法師的親戚,你若想拜法師為師,我可以讓他收你為徒。”

“真的?”他大喊一聲,我趕緊用眼神示意他放低聲音。

“不過你得做件事情。”我用嘴努努大殿前方的臭老頭,“覺賢在長安收了不少徒弟,他為了迅速擴張勢力,什麼人都收。所以他的弟子裏麵有好幾個作奸犯科的罪人。你可先投入覺賢門下,找出這些惡人,然後密告殿下。這樣,法師必收你為徒。”

“好!”道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覺賢大庭廣眾下逼人太甚,毫無宗師之姿,貧僧實在看不下去了,定位羅什法師討個公道!”

午休時間,我又找到僧肇。對於我和爸的關係,他雖然無法確切知道,但我跟爸長得那麼像,又親眼見到爸跟我相認,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一般,對我非常恭敬。

我嚴肅地跟他說:,什麼八大弟子需要動用一切力量驅逐覺賢出長安。否則,法師的尊嚴被損,他們八人何以立足》

僧肇立刻點頭同意,他本來就對覺賢十分憤恨。媽是僧肇的救命恩人,覺賢侮辱人媽,等於侮辱僧肇的養母。整個午休時間我都在跟僧肇商量細節,還把道桓介紹給他。晚課結束時,我看到僧肇去召集道生,道融,僧叡,道桓,曇影,慧觀,慧嚴等人。看來今晚會有個小型會議了。

跟著爸走回居所時,我咬著牙想:覺賢老頭,你沒幾天好得意了。

不過,想到後世將這場驅逐算在爸頭上,心裏有點不安。爸其實毫不知情,可是,後世的學者們,都認為是爸在背後授意。唉,不管了,讓那老頭在長安多呆一天我都恨得牙癢癢。

晚上去找絡秀,將帕子還給他。借著這個由頭跟容晴容雨玩鬧,看羅秀幹淨汙垢的笑容,心裏的不快一掃而空。

大殿上又是人滿為患,牽頭的貴賓席上坐了姚興和太子姚泓及一群皇親國戚。爸跟覺賢的辯論一開始,大家就傻眼了。因為覺賢漢文程度隻能說生活用語,所以他要求用梵文來辯。在場負責翻譯的是同梵語的寶雲,他一邊用比記錄,一邊說出漢文意義。

根據寶雲記錄的這場辯論為:

什問曰:“法雲何空?”

答曰:“眾微成色,色無自性,故唯色長空。”

又問:“既已極微破色空,複雲何破一微?”

答曰:“群師或破析一微,我意謂不爾。”

又問:“微是常耶?”

答曰:“以一微故眾微空,以眾微故一微空。”

接下來就沒有任何記錄了,因為寶雲根本聽不懂。別說寶雲,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聽得稀裏糊塗,估計也就僧肇那幾個大弟子能聽懂一些。爸和覺賢的辯論,堪稱佛教中最抽象難度最高的一場辯論。

爸和覺賢老頭一來一往辯了一個多小時,兩人臉上均是嚴肅的可怕。雖然聽不懂,在場卻無人敢出生,都屏聲靜氣地看著兩人的麵部表情。隻見覺賢老頭額上汗珠見多,而爸卻神色自然。但知道最後jieshubahe覺賢還是冷冷相對,兩人都沒有公布結果。那場辯論,隻記錄了前幾句內容,不知到底誰輸誰贏,成了史書上懸而未決的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