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著上半身,臂膀寬闊有力,橫亙著不少疤痕,與他俊秀的外貌十分不相符,唯有深邃幽暗的黑眸透露出絲絲狠厲,教人不敢小覷。
棠衾愣住,“你這麼快醒了。”
沈知禮還在發燒,喉嚨幹澀,出口的聲音也沙啞粗糲,“我想喝水。”
棠衾沒想別的,倒了杯水遞給他,“你好好躺著吧,我去端藥。”
沈知禮注視著遞到麵前的瓷杯,視線慢慢移到她纖細素白的指尖,下一瞬抬手覆住棠衾的腕部。
兩人一上一下的四目相對,棠衾遲疑的掙紮了下,發現他明明沒用多大力氣,自己卻無法掙脫。
男人掌心的溫度比她高出許多,似乎能從手腕傳遞到四肢百骸。
棠衾湊近了點,發現沈知禮目光渙散,像是燒迷糊的下意識動作。
她順著沈知禮的動作把杯沿抵到他幹燥的唇邊,聲音低低的誘哄,“喝一口。”
沈知禮緊盯著棠衾,當真乖乖啟唇喝了口。
他的意識並不是完全混沌,用盡意誌力從昏迷中轉醒就聽到阿婆拔高的聲音,自然把那個故事聽的清清楚楚。
棠衾救了他。
救命之恩……
沈知禮斂去眸中的意味不明,啞聲道,“謝謝。”
他終於鬆手,棠衾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完全是醫者仁心的模樣,“沒之前那麼燙了,有沒有其他不舒服?”
沈知禮搖搖頭,順著棠衾的動作半靠在床頭,呼吸間氣息灼熱。
阿婆從門口探出半邊身子,又變得嚴厲,“喝完藥就能下地走路了吧,阿衾很忙,可能沒那麼多空閑時間照顧病患。”
棠衾,“……”
不,她每天閑的滿寨子晃悠。
考慮到阿婆目前對沈知禮充滿排斥,她還是沒有反駁,耐心的幫他擦去額頭的汗,邊壓低聲音為阿婆解釋。
“阿婆雖然嚴肅,但相處久了很慈祥,她隻是不習慣寨子被外來者打擾。”
“嗯,”沈知禮抬手撫過腹部被重新包紮治療的傷處,輕笑,“阿婆幫了我。”
“你……”他頓了下,問道,“要把我送回山裏嗎?”
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仿佛隻問了句今天天氣怎麼樣,並不在乎棠衾的答案是否合乎心意。
棠衾背對著沈知禮,把桌上亂糟糟的藥瓶收好,聞言抿了抿嘴,“阿婆說會把藥交給你。”
“寨子裏沒那麼好的條件,我也沒辦法幫你更多。”
“建議你還是盡快聯係家人朋友離開。”
沈知禮側頭看著門外。
湛藍天空中白軟的雲彩變換著形狀,院裏絢爛多姿的花朵迎風飄搖,花香鳥語,是他二十多年從未感受過的寧靜。
沒有繁重的工作,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不知道什麼時候來臨的死亡威脅。
他沒說話,棠衾看他,莫名從他平靜的神情中讀出了寂寥。
很像她。
一個人生活,明明身側熱鬧非常,她卻像被看不見的屏障隔絕,就算參與進去,也無法體會到那種愉悅。
“我每天都在倒計時,”沈知禮倏然出聲,平靜的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我的出生不被期待,後來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一樣。”
“每天用工作麻痹自己,仿佛就能忘記被拋棄的事實,直到昨天出了車禍,我才明白,我的存在隻會給他們的生活添堵,我不應該苛求家人的……”
“你暫時留下,”棠衾打斷他的話,“我去跟阿婆說,其他的等你養好傷再考慮。”
沈知禮微合著眼,周身籠罩著濃濃的陰鬱,“我不希望給你帶來麻煩,或許長眠於山林是不錯的選擇。”
棠衾,“……”
她沒見過迫不及待赴死的人。
“山裏蛇蟲鼠蟻遍布,就算死也會不得安寧,”她僵硬的措辭,“隻是多做一個人的飯,沒什麼麻煩。”
目的達成,沈知禮沉默半晌,將至今完好無損的腕表解下來,遞給棠衾,“送你。”
碧藍的表盤如海水般深邃迷人,看著就價值不菲。
“這是我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了,暫時當做謝禮。”
棠衾搖搖頭,直接拒絕,“不用。”
“收下吧,”沈知禮把腕表放進她手心裏,眸光溫潤,道,“這樣我才能安心留下。”
棠衾實在害怕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又想不開赴死,隻能歎了口氣,“我先幫你保管,你隨時可以找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