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素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隻是這些年戰亂平息,免了不少戰火。我和擎天軍抵達之時,曠野並無人煙,唯有一條長河靜靜流淌。
河灘周圍有些茅草搭建的民居,已沒了主人,簡單打掃了一下,眾人都進去歇息了一回。鄧三徑清點了人數,帶在身邊的擎天軍三百有餘,另有一些已經傳遞了消息,不日也將趕來。
洛水流經此處,數重彎折,地勢亦不平整,我爬上了高地,坐了許久,直到周身遍感風寒,忍不住裹緊了大氅,低低咳嗽一聲。
“小姐,鄴王的人馬已出現在西北,人數不下千人。”有斥候小跑上來彙報。
我點了點頭,絲毫不意外,“走吧。”
斥候一怔,隨即道,“鄧將軍吩咐過,此戰艱險,請小姐在此作壁上觀便是了。”
我凝神望著山下奔騰的洛水,搖了搖頭,站起來,“鄧將軍或許忘了我曾經也是藏器衛。藏器衛從來沒有躲藏在同袍身後的道理。”
是夜,擎天軍在洛水邊攔截了正欲北上的鄴王援軍。人數上,擎天軍遠不是鄴王軍隊的對手,隻是我方早了兩日到達,選了一個好的地勢,趁著敵軍渡河之時毫無防備,將其長長的人馬截成了三段。敵軍首尾不能相顧,又搞不清我們的底細,倏然間便亂了。
鄧將軍早就籌集了周圍散用的民居小艇,靈巧且方便,裏頭堆了幹柴和火油,一艘艘地往渡河的敵軍中衝撞,暗夜之中頗有大軍來襲的威脅,瞬間便打亂了敵軍陣腳。
即便占了優勢,可鄧將軍終究是不敢讓我和人拚殺,便隻留我在了一旁觀戰。我自知武功並未恢複,也並不強求。
隻是刀劍無眼,躲得再小心,終究算不過旁人的眼睛。有兩個士兵衝到了我左近,見到我和幾名侍衛,殺紅了眼,便撲了上來。
熟悉的戰場,熟悉的殺氣,甚至連血腥味都如此。
身體的記憶甚至快於想象,我拔出劍,刺入士兵的喉嚨,行雲流水的動作,是當年在戰場上留下的痕跡。
終究還是再次執劍,殺人。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士兵,世上何人不惜命?
可偏偏就是帝王將相們的野心與欲望,讓無數人死於非命。
但願這一次,陸亦衍能以戰止戰,終結這一場叛亂。
“尚有半數人即將抵達洛水。隻怕這出其不意的突襲,用不了第二次了。”
我看著眼前硝煙彌散的戰場,又看了鄧三徑一眼,擦了擦手中的長劍,“三叔,有勞你了。橋與船,都不必留了。背水一戰吧。”
背水一戰四個字,說出來甚是輕巧,真正做起來,卻是字字滴血。擎天軍人本就不多,加之原本都是騎兵,擅進攻,如今卻要守衛洛河要塞,以寡敵眾,便很是艱巨。幸而占據了頗為有利的地形,才算抵擋住了數次進攻。
從夜至天明,又從天明至夜。
整整兩日過去,洛水便宛如安置了銅牆鐵壁一般,將鄴王的軍隊拖在了此處,半步不得前行。
我心中卻越發的焦慮,眼下略占上風,可敵強我弱,一直拖延下去,終究還是我方吃了虧。
第三日的天空又漸漸亮了起來。
鄧三徑站在我身邊,渾身浴血,卻威風凜凜,振臂高喊:“守住河灘!”
箭雨如飛,戰馬嘶鳴。
同袍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我回頭遙遙望向了京城方向,不安的感覺愈發的強烈。
不知道陸亦衍的進展如何。他若是兵敗城下,我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徒勞而已。
強自壓下了這個念頭,我橫劍撥開了一波箭雨,忽聽身後隆隆如擂鼓的聲響。
戰場上所有人轉頭回望,卻見水上長帆揚起,數艘戰船正緩緩駛來。
沒有人知道這是哪方的援軍,而這支力量,將決定此戰勝敗。
時空宛如停滯。
直到戰艦越來越近,“羽”字高揚,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汗,和鄧將軍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皆是死而複生的慶幸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