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題記
魔族連破兩城,卻並未在這裏停留,大軍一路橫掃,如同多年未見葷腥的狼群,直奔錦州方向而去。
無數隻雙目赤紅的烏鴉,像巨大的黑傘,為本就烏雲濃覆的天空,增添了一抹深色。它們落在高低不平的大地上,朵頤著麵目全非、形態各異的美食,不時地抬起呆滯的腦袋,麻木地望著四周,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暴雨終於落下,澆灑在殘破崩毀的城牆上,像是在滌蕩著大堆的瓦礫沙石。這樣的做法注定是徒勞之功,不但無法將其洗淨,反而讓它越發混亂,徹底地融合在一起,成了一攤顆粒分明的爛泥。
慘叫與悲啕聲已經停止,天地間回響著雨水的滴落聲,伴隨著閃爍炸裂的紫電紅雷,如同神靈抬起手臂,敲起沉重悠遠的雷鼓,將世界的罪惡和孽障打碎。隆隆間,無數淚水灑落,洗滌著人世間的喜怒哀樂。
一隻手猛地從無數獨立的個體中探出,又抽搐般舞動,他拚命地扒著,翻動著,終於為快要窒息的自己爭取到一絲寶貴的空氣,隨後,他奮力掙脫,離開了死亡的地獄,再次爬回了充滿生命的世界中。
李霄推開身旁的冰涼身軀,從人堆之中坐了起來。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四周的烏鴉受到驚嚇,衝天而起,發出‘‘哇~哇~′′的叫聲。
它們並沒有因此離去,而是選擇盤旋在上空的黑暗裏,像是隱藏在暗處的獵人,隨時準備向獵物發起猛烈進攻。
他茫然地看著四周,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直到看見倒塌的城牆,記憶才重新回到他的腦海之中:
自己剛剛渡過淺河,準備回到城內,身後的魔族卻窮追不舍。城牆上那輪圓月般的白光,是陸九淵發出的攻擊。
可是,它並沒有擊退追殺他們的魔族,而是筆直地從自己頭上砸下,將一切都淹沒在刺眼的光芒中。
其他人呢?陸城主呢?魔族大軍呢?
太多的疑問,太多的不解,可如今情景,又與何人訴說?
劈啪的雨水砸在他的身上,卻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像砸在鐵鍋的底部,清脆而空明。
李霄低頭看著自己,這才發現所穿的鎧甲如同篩子,被打出無數孔洞。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熾熱,像是岩漿流在了滿是淚水的胸口,於是急忙扒下鐵甲,丟到旁邊,伸手向懷裏摸去。
他摸到了兩截堅硬的碎物,拿出來後,張開手掌看去,那根玉簪如血殷紅。
巨大的空虛和孤獨感包圍了他,李霄慌亂地拚湊,卻始終不能把它拚好,他顫抖的雙手上滿是泥沙和雨水,根本沒辦法把小小的簪子抓住,手突然一滑,它就墜入了血肉白骨的深處。
李霄拚命地挖掘著,那是他寄托了希望的寶物,承載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情感和記憶,隻要有它在,他就不是孤身一人,不會感受到自卑與孤獨,拿到它,自己還有機會奮鬥下去,繼續出現在所愛之人的生命中。
挖深點,再挖深點。
破爛的鎧甲,泥濘的軍服,翻開一具具人與魔的殘骸,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有的安詳平靜,有的憤怒無聲,有的恐懼害怕,有的心有牽掛。
許許多多的情感,承載著無數人不同的人生,他們也曾經奮鬥過,平凡過,精彩過。在經曆了屬於自已的遺憾故事之後,所有人都來到了同樣的終點,也來到了同樣的起點,他們在這裏告別,也在這裏出發,就此開始了嶄新的重生。
李霄無暇顧及他們的感受,他隻想尋找自己的人生。
在自己懦弱自卑的路程裏,那粉色的笑臉,如一束明媚的陽光,溫暖照進他的心田。為了找回它,他仔細地觀察著,翻動著,不敢漏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終於,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真誠的願望感動了上天,他奮力地伸出手掌,挖出了他日思夜想的東西。
那是一隻竹鳥,用絲帶串聯的竹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