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被李忠義抱著,正好看到濟州城。

城牆上,那一排排穿著黑甲的士兵,像是烏雲,籠罩著整個空間。

城牆下,災民們意識到了危險,卻還心存僥幸,隻以為是在嚇唬他們。

大部分人繼續朝前湧動,想要擠到前麵,成為第一個進入濟州城的人。

也有小部分人見勢頭不對,轉身朝後退去。

推推搡搡中,災民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崔萬誌望著底下的人潮,高聲大喊:“所有人,聽著,快快退去,不然,以謀反定罪。”

他用盡全力喊話,但是,災民們吵吵鬧鬧中,沒有人聽到。

崔萬誌又急又怒,嘴角都起泡了。

站在一旁的姚都尉倒是鎮定自若。

他沉聲道:“崔縣令,不能再等了,如果讓這些災民進入濟州,惹出禍事,我們都擔待不起。”

崔萬誌轉頭,臉色蒼白:“可,底下這些人,也都是人命啊!”

姚都尉冷聲:“這麼多災民,你救不了。”

崔萬誌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建州大災,災民數十萬。

他們分成幾股,奉詔前往瀾城乞食。

眼下到濟州的,最低也有一萬多人。

這麼多人,就算一日隻施一頓稀粥,需要的糧食也很是可觀。

他確實救不來。

崔萬誌臉色灰敗,背著手離開了城牆。

姚都尉目送他離開後,立刻轉身,命令士兵再次喊話。

“所有人,聽著,快快退去,不然,以謀反定罪,殺無赦。”

幾十個士兵齊聲呐喊,鎮住了底下所有的災民。

他們亂成一團,卻還心存希冀。

趙大軍高聲大喊:“官爺,行行好,就讓我們進去罷,我們保證不逗留,借道就離開。”

一旁的災民紛紛附和,都開口求饒。

隻是,回答他們的是一片箭雨。

此時,顧瑾他們一家人緊趕慢趕,在箭雨來臨前,終於逃到了半山坡。

顧瑾嚇得心髒都停了半拍。

古代的弓箭的射程一般達到一百米左右。

攻城時,一百米以內的敵人,利箭可以輕而易舉射穿士兵的盔甲。

宋代的弓種,弓的有效射程就在一百二十米以內。

剛剛他們一家如果留在城牆下,現在肯定已經被射成了刺蝟。

三月底,風還是冷的,李大海卻滿頭大汗。

他渾身哆嗦著,想說話但喉嚨哽住了,隻有嘴皮在蠕動。

幸好。

幸好有小瑾兒。

如果不是她,後果不堪設想。

李忠義和李仁勇嚇得一身僵硬,像是被冰凍住了似的。

李母,李桃花就更不用說了,她們坐倒在地,臉色煞白。

顧瑾最先反應過來,她從李忠義懷中跳下,在李仁勇的手中,將顧秀抱下捂住她的眼。

她聲音帶著顫抖:“秀秀乖,不要看。”

城牆下的災民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淒厲的嚎叫響徹整個田野。

到處都是四散逃離的人群。

他們推推搡搡,人擠人朝後逃離。

女人,孩子,老人,身體瘦弱的都被推到在地,無數雙大腳從他們的身上踏過。

即將死去的人們倒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

逃荒半月有餘,他們沒有死在劫匪手中,沒有死在野獸口中,但卻死在了官兵的箭下,死在同伴的腳下。

天上厚重的雲漸漸聚攏,雨滴從天空墜落。

地上的鮮血隨著雨水滲入大地,一眼望去,屍橫遍野。

顧瑾抹去臉上的淚水,將驚魂未定的眾人拍醒。

李大海回過神,立刻從背簍裏將一件蓑衣拿出來遞給李桃花。

“快穿上。”

李桃花不肯:“我身體好,蓑衣給娘。”

李母擔心女兒,哪裏肯穿。

兩人互相推拒,還是李大海拍板讓李桃花穿著。

“外公,走吧。”顧瑾催促。

春雨寒氣刺骨,必須趕緊找到躲雨的地方。

顧瑾想是這麼想,但從半山坡下來後,是一片小山林。

根本找不到躲雨的地方。

李大海已經回過神,雨越下越大,他心裏越來越急。

老伴年紀大了,還有兩個幾歲的孩子,萬一病了,可怎麼是好!

顧瑾被雨水砸得眼睛都睜不開。

她看著左右的樹木,忽然想起大舅舅背的背簍裏似乎有一塊油布。

顧瑾急忙走到李忠義身旁,大喊:“大舅,你背簍裏有大油布嗎?”

李忠義:“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