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乍起,卷起早落的秋葉,零星幾片落在坑中。

鬆柏被吹得嘩啦作響,將少年的嗚咽聲掩蓋。

直至寒月半殘,漸不可見。

東方將要破曉。

感受到天光已明,少年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有些慌忙地將另一張青冥色的符籙拿了出來。

他劃亮火柴,將符籙點燃,然後扔進了坑中。

鎮靈符在坑中燃盡。

少年開始將四周的泥土往坑中填埋。

黃土落在棺材板上,逐漸將棺材遮掩,落在棺材板上的每一粒土都像是火炭一樣灼燒在了少年的心上。

少年邊哭邊埋。

和著淚水,和著黃葉,和著秋風的嗚咽聲。

……

鬆柏間,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靜立不動。

樂昌小哥眼眶發紅,不敢去看那個跪在坑邊填土的小小身影。

而計然早已經淚流滿麵。

他看著那個身材跟自己仿佛的少年,眼中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不是上輩子的那個計然,而是那個同樣父母雙亡的計然。

他沒哭,但他哭了。

“小醫生,你說,到底要什麼樣的結局,才能配得上他這樣孤苦的童年?”

計然的聲音很平靜,似乎他隻是在單純地流淚,而不是在哭泣。

樂昌小哥沒有回答他,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以謊言來安慰?

還是痛陳以現實?

他做不出選擇。

就像張能的未來一樣,不是他能決定的。

他既無法空口白話地給人以渺茫的希望,也不能狀似痛心疾首地將現實揭露於兩個人生才剛剛開始的稚子麵前。

他唯有沉默。

……

東方漸吐魚露白。

有些暗沉的晨曦穿過樹梢,淅淅瀝瀝地灑在少年的背上。

明明是早晨,卻顯得如同黃昏。

張能在填完黃土之後,淚水似乎已經流幹了。

他在這座沒有豎碑的矮墳前磕了三個頭,而後並沒有再逗留,用髒兮兮的雙手一左一右地抱著兩隻大白鵝,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開始往回走。

他很想一直留在這裏,可是,家裏的姥姥肯定已經餓了。

他要回去給姥姥燒飯吃。

兩隻大白鵝被他勒在手臂下,似乎不想讓少年太累,它們從他的手臂下掙脫了出來,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

但它們哪裏會飛?

不過是借著陡坡滑翔一陣而已,落地時站不穩,摔得滿地鵝毛。

……

“走吧。”

樂昌帶著計然去張否的墓前拜了拜,而後兩人來到山下,去墓園管理處給張否買了一塊碑。

將張否的名字和碑文留給管理處後,樂昌帶著計然往回走。

路上已經看不到張能的身影了,少年心裏記掛著家裏的姥姥,腳程很快。

但不管怎麼樣,張能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兩人心裏都鬆了口氣。

“我待會兒準備去一趟深井巷警局,問問張能和他姥姥的安置問題,你要一起去嗎?”

計然有些意外,他仰頭看了小醫生一眼,道:“你幫了他這麼多,不怕惹上什麼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