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南汋國的車馬便要出城,我躲在城牆西側的閣樓上,遙遙望著那車隊,以及車隊最前麵那抹絳色的身影,他正遠眺著城樓頂,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我轉過頭去,不願再看,眼前浮現出幼時的情景:
那年早春,我在庭院裏玩耍,庭院一角的草地上星星點點開著黛紫色的二月蘭,我便喊茉香一同去采,不知不覺采了許多,正打算回房插到花樽裏。
但蹲得久了,突然站起來,我隻覺一陣目眩,腿麻的厲害,一下重心不穩,便要摔倒。茉香伸手來扶,卻與我摔在了一起。
弄髒裙擺倒不要緊,隻是好不容易采的小花卻掉到了汙泥裏,加上手心摔得火辣辣的疼,我不由得哭喊起來。
頭頂卻傳來一聲清澈的男聲:“摔疼了嗎?我扶你起來。”
我抬頭,直對上一對深棕色的眸子,陽光下的發絲閃著柔和的金光,溫柔讓人無法招架。
我呆了幾秒,眼裏噙著淚,吞吞吐吐地說:“可……可是,我的花兒髒了……”
“你先陪她去換個衣裙,等下我們再摘便是。”他抬起頭對茉香道。
茉香也正愣神,一聽他吩咐,忙點頭遵命,扶著我便進殿更衣去了。
等我們再出來,隻見那少年正蹲在地上采著二月蘭,懷裏已抱了一大捧,見我出來,便起身向我跑來,送到我手上,說:“呐,這是我為你采的,別再傷心了。”
他比我高出一個頭,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衣衫,略顯寬大,襯得他更加纖瘦。
此後,父皇安排他與我同住在芸妃宮裏,並讓他陪伴我一同玩耍。
春寒料峭裏,我們一同早起讀書,我困的眼皮直打架,他便用書本敲我的腦袋;夏日炎炎,他用地窖裏的取出來的冰塊和水果為我做了一碗冰酪,又冰又甜;秋日我們用采下來的做桂花糕,進給父皇,父皇吃了直誇我懂事;冬日裏他會捉住我的小手在手心裏捂熱……
因他告訴我他在族中排行老三,我私下裏喚他三哥哥,他私下也不喊我公主,隻叫我樨兒妹妹。
我一直以為這是父皇為我安排的小護衛,卻不想第二年早春以後,他便不見了,沒有跟我道別,甚至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問父皇,父皇隻說他被父母接回了家。
那以後,兒時的記憶漸漸淡去,但我始終記得他那對溫柔的眸子。
……
也許那時,南汋國正遭戰火,他與兩位族兄是偷偷被寄養在東璘,不便透露身份吧。
如今,再見到那對溫柔的眸子,我還是感到心安與溫暖。
隻是,他是皇子,我是公主,我們倆似乎天生絕配,卻不得不為各自的家國天下而妥協。
今日一別,以後恐是再也無緣相見了,或是再見之時卻是物是人非。想到這兒,我隻覺眼前一陣水霧迷蒙,兩行清淚偷偷滑落。
抬頭遠眺,南汋國的車馬已經走了許遠,影影綽綽間,已分不清哪一輛坐著他了。